胡竹峰
“我们胜利,我们失败,无论是输是赢,我们都很快活”。

三十岁后,读书不易做到全神贯注。世界杯期间,尤其如此。最近一个月,足球是主菜,文学成餐点了。想想四年一次,文章什么时候都可以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
最近收到一本叫《足球往事》的再版书,作者是乌拉圭人爱德华多·加莱亚诺。作者出生在足球盛行的拉丁美洲,又是一位资深球迷,对足球的理解很深刻。
爱德华多评价马拉多纳“为自己的双腿开价,付出的是自己的灵魂”,“踢球,他就赢;小便,他就输”;评价巴乔“他的双腿似乎有自己的思想,他的双脚似乎依靠本能射门,他的双眼似乎能预见进球”;对于齐达内,“感谢他在杯赛中精妙的表演,感谢他那充满蓝调的优雅,让我们能相信足球没有无可救药地滑向平庸和丑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能琐细描画出的进球场景,如数家珍一般,让人沉浸,让人着迷。
足球如此美丽,却又令人如此忧伤。书中写到,1942年,纳粹德军占领乌克兰的时候,曾经逼迫基辅迪纳摩队的球员和希特勒的卫队来一场友谊赛。赛前他们收到警告:“如果你们敢赢,就死定了。 ”于是一开始“在恐惧与饥饿的折磨下,他们只好准备输球。不过到了最后,他们无法抗拒尊严的呼召”。球赛结束,十一位球员穿着队衣在悬崖边上被处死。直到今天,他们的纪念碑还是乌克兰人民的圣地。
作者还讲述了足球背后的狂热与暴行。1964年,在秘鲁首都,当时主裁判取消了主队对阵阿根廷比赛最后几分钟的一个进球,一时之间,橘子、啤酒罐和一些投掷物带着人们燃烧的怒火从看台雨点般落下,警察用催泪瓦斯和子弹回击,导致人们蜂拥奔逃,在封闭的出口前面,警方的一个炸药炸翻了拥挤的人群,造成300多人死亡。当天晚上,利马街头出现了游行示威:他们抗议的是裁判的判罚,而不是警察的暴行。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我突然想起那些失败的球队的落寞英雄,想起C罗的眼泪,想起西班牙队的黯然,想起瑞士队的不甘,想起克罗地亚队的失望。
身为一名忠实的老资格球迷和老左派,加莱亚诺叹息足球世界的商业化,认为足球已没有风格的区别了,原始的快乐也不见了。现在的球队甚至不是为了赢去踢,而是怕输。
什么样的足球不缺乏激情,不冷漠呆板?加莱亚诺的答案是她来自孩子们“我们胜利,我们失败,无论是输是赢,我们都很快活”的高亢歌唱,来自1924年那群乌拉圭的只求快乐、挤在轮船三等舱内去欧洲踢球的工人和流浪汉;来自于当年的黑白混血球员,为了上场不得不在开场前用粉笔将自己涂白,来自于那个整个国家都会为了一场足球比赛屏住呼吸,“政治家、歌手和街头的小商贩都闭了嘴巴,情人们停止了爱抚,连苍蝇都停止了飞行”的时代。
(本报编辑,作家,出版有《衣饭书》《豆绿与美人霁》《旧味》《不知味集》等作品,现居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