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策划】一诗一词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0-11-02 11:4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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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读诗无以言

钱红丽

上星期,电影《掬水月在手》上映。整部电影犹如一部流淌的诗作,淡淡的,写了诗人叶嘉莹的一生。

最好的文学形式有两种,诗歌和小说。诗歌是语言中最凝练、最精华的所在。一个民族的秘密,往往隐藏在它流传千古的诗句里。

诗永远在身边。当你教孩子诵读『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时,请你也闭上眼来,想一想。在很远很远的远方,那里野草葳蕤,生生不息。

孔子教育孔鲤:不读诗无以言。孔子这话,我的理解是:不读诗的人并非不可以讲话,他这里的“言”,应指写文章。所谓,不读诗的人,是没资格写文章的。诗歌不仅是语言的骨肉,更是文学的核心。一个人如若驾驭得了诗歌,余下文体诸如散文、小说、戏剧等自然难不倒他。

一向自诩为诗歌所滋养——我整个精神宇宙的星体,皆为诗所构成,不论古今中外。个体纵然渺小,但诗歌的陶冶日渐斑斓,它对一个人的影响也是无形的。甚至,自身性格的形成,或多或少也有所牵扯。诗歌语言的特质,以少少胜多多,那些未被呈现的,内敛,含蓄,虚无,又广大纵深,与做人同质,不张扬,不铺排,惜字如金,一直取后退的姿势。

偶尔,被一种珍贵的情绪所驱使,我也会写写诗,在微博上,过后设置“仅自己可看”。不见人,是因为有自知之明。

好诗人,大约是被神所眷顾的一群。对于真正的诗人,一直心存敬畏。不久前,偶遇诗人蓝蓝。当我表达爱慕之情,在众人善意的怂恿下,我们拥抱了一下……

除了蓝蓝,周公度也是我极为推崇的当代诗人之一。周公度的诗,为我的现代诗审美打开另一通道,所谓池鱼入海,莫过如此。

诗是一面镜子,可照出一个诗人的心性、气质。周公度诗歌的核心,则是一种可贵而不可多得的“趋真精神”。

他年轻时代的一首《这么好的信》,风靡多年。实则,我更喜欢读他中年以后的诗,语词愈加简洁干净,颇为接近佛性,其洁净度更加纯粹。

写一封这样的信:

信里说法国式的接吻

说春天,小城,和溪水

说亲爱的,亲爱的。

说『秋天很美,很美

旅途有一点点儿

旧信封才知道的疲惫』

说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说出许多质问和省略号

说『祝好。某某。

某城。某年某月日』

读完上面这首诗,你能清晰说出它到底表达了什么吗?你说不出。好的诗歌令人失语,唯有你的心在起伏荡漾。李商隐那些无题诗,我们同样说不出所以然,唯有深刻共振,闪电一般击中你的心脏,那种幽曲婉转百折回肠,令一颗心自燃,不惜化为灰烬。

读周公度的诗,有时颇为茫然,无以言——可以深切感知到,他的童年、少年在中年的身体里,依然保存得那么好——周公度的诗永远有少年气。

周公度诗歌的气质,好比一个单衣少年走在茫茫秋风里,一边浪掷,一边自苦。他的诗,有秋天的气质。秋天里,所有东西都是旧的,苍老的,萧瑟的,风一日比一日寒,这种寒反衬于心间,颇显凄凉,但,一年年过下来,也值得珍惜。庄子说,风是天地的箫声。庄子还能看见风把大树吹成了窟窿。也只有秋天的风声具备箫的孤独。

周公度的诗,适合秋天重读,下着连夜雨,桂花全部落了。读诗如若一种裹挟,寒凉之气自骨头缝里往外钻,还真好。

一个有灵性的人读了他的诗以后,会被一种清气、静气所感染,化身一头鹿,默默去到森林,以苍苔为生以溪水为伴……诗歌是节制的艺术,周公度有几首诗,比五言还少:“此山高耸,不能望断”,无比高级。

年轻时,喜欢曹植胜于曹丕,如今,更喜欢曹丕。曹植过于浓郁了,化不开。曹丕要浅淡克制得多,犹如一个人披沥风雨过后,困苦太多,反而不言了。周公度的许多诗,克制,浅淡,内敛,如同他的为人。

所有的诗评,终逃不过平庸俗套——诗无法分析,我们只能默默感受。一首一首在那里,是碎钻,若非要将它们拾起来拼装,永远成不了一颗完整的钻石,因为它没法折射光,它只能倒映,倒映也是一种照耀。

读诗,就是寻找一种被照耀。

路边的野花不要你睬

◎大虫

诗和爱情,跟少年更配。就像歌德在《少年维特的烦恼》中所说:“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谁少年时没写过几首诗呢?因为诗的灵魂,是纯的感情。这里的纯,既指纯洁、思无邪,又指高纯度、强烈,为此,诗才偏爱在青春的土壤里开花。

对,开花,最好做一朵野花,陈梦家笔下的一朵野花,开在荒原,落在荒原,不为生活烦恼,自在于自然,自足于自我。

一朵野花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不想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

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

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

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

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家乡的田野,多的是各种野花,我能叫得出名字的有紫色的婆婆纳、黄色的蒲公英、黄蕊白边的一年蓬,星星点点或一簇一丛。看到它们,我总会想起这首小诗。我还会想到,在群山起伏的深处藏着一块无人知晓的空谷,小溪蜿蜒划开谷中的萋萋芳草,谷地正中有一棵桃树,每年自开自落,开时满树红霞,落时一溪粉笺。这株桃树餐风饮露、披星戴月,何曾需要有人来欣赏?陪着它的,是山中的走兽、草中的鸣虫。这株桃树,这些兽虫,活着,快乐或痛苦,皆不自知,何况知他?

比起我想象中的空谷桃树,陈梦家的野花多了一点自我意识,同样自开自落,但已经会“向着太阳发笑”。这笑,是友谊的展示,还是感到了滑稽,或者只是晒着太阳,自言自语“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然后咧开了嘴?总之,他是高兴的,上帝给他的聪明,他都用来构建他的欢喜,写成他的诗,在风前轻摇。这风,就像每天在我们面前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吧,在我们的生命中路过,但是不会停留。风和人群都从远方来,去往另一个远方,只在擦肩而过时,发出“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野花所放的光亮,就是他的欢喜和诗。风所放的光亮,是他的温柔和他的怒号。

相对于青天,一朵荒原里的野花确实渺小,但好在他“看不见自己的渺小”。纵有千古,横有八荒,我们每个人活在烟波浩渺的时空中,不是同样的渺小吗?但是我们仍然认真地活着,七情六欲,从不敷衍,仿佛我们就是宇宙的中心,仿佛我们将永远活下去。茫茫人海中,我们的遭遇悲喜交加,好在我们已经习惯,哭一场,笑一场,醉一场,睡一场,明天和太阳一起变成新的。当野花听惯了风的喧嚣,我们习惯了红尘纷扰,初绽蓓蕾、初踏征程时的初心还能记得吗?“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容易忘掉,不是一定就会忘掉,只是说忘掉的可能性比较大。其实,记得和忘掉都没什么,就像与陈梦家同为新月派诗人的徐志摩所说,“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如果记得,也许是:“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其实在这记得里,也有忘掉,忘掉了我们怎样睡着了,忘掉了梦里花落有多少。

我总觉得,如果强行按年龄划分,那么诗属于少年,小说属于青年,历史属于中年,哲学属于老年。兰波在17岁写下《醉舟》,陈梦家在19岁写下《一朵野花》。这一朵野花,与那只放逐在海洋上的醉舟是相通的,与我们的青春和人生也是相通的。一幕宏大的背景下,一个微小的个体,有一些平常的经历,有忧有喜,但是无惧。

家乡的田野,多的是各种野花。他们开在路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不愿意你采他,不喜欢你踩他,也不需要你睬他。看到他们,我总是心怀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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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寄余生

◎相山酒徒

时常怀念19岁的夏季。

出租房的黄昏闷热。我用清水把旧地板擦一遍,打开吊扇,喝一大罐热茶解暑。推出老式的木窗,放些米粒,麻雀飞过来,偶尔也有灰喜鹊。月起清风到,风扇调小一些,可以读书了。厚厚的《中国古代文学史》,像是一本人物字典。读到一处就停下,看看诗人们的故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时间也是如此。

少年时代,我不爱诗词,觉得古老的有农村桌木的腐朽气。我喜欢凡尔纳、杰克·伦敦、马克·吐温,梦想做一名水手,在荒岛与海鸥恋爱;或者像哈克贝利·费恩一样,叼着烟斗躺在木船上,和一个同样被人嫌弃的孩子沿家乡的岱河顺流而下,点燃一根蒲棒驱赶蚊虫,无休无止地顺流而下。

高中时,语文老师会抽出时间给我们读莫泊桑、海明威,后来大概读累了,干脆让每个人都推荐一首宋词到黑板上教授给其他同学。他开了个头,范仲淹的名篇《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据说这种浪费时间的“诗词接龙”饱受校方质疑,但却为我打开一扇窗。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和《渔家傲》都曾给我虚无的抱负和无畏,化解高中时代的诸多愁苦。数百天的早自习,只读宋词,晏殊、李清照、秦观、柳永,朝朝暮暮、暮暮朝朝,陪我渡过高考的难关。

这是我中学时代唯一怀恋的往事,让诗词真正成为人生的内容。大概就是秉性,即使在变革最激烈的时代,中国人的归宿终是中国式的审美与情感,山水间、愁思里,风花雪月、苍生天下。

不做研究,也就没有对某位诗人的偏爱,全凭眼缘。“少爱李白老来杜”,并不见得。从小我就更喜欢杜甫。太白恣纵壮美,但细读还是觉得杜诗广阔。杜甫也曾是个“诗是吾家事”的得意青年,战乱让他成为被动的旅行家,便有了“诗魂”。所谓“文章憎命达”,这句话送给李白不如送给自己。

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范文正公是没有去过洞庭湖的,文采冠绝古文的《岳阳楼记》,到底没有老杜这一首“气压百代”。天地乾坤,洋洋一水,岳阳楼上的杜甫垂垂老矣,如丧家之犬。也许真正有凭栏一望的“此时此刻”,天、地、人、历史、胸怀才能浑然成气。前几年登过岳阳楼,远眺江湖,念着景区镌刻的《岳阳楼记》,心里却浮出老杜那张苦脸来。不知范文正公“吾谁与归”的停笔处,是否会想起200多年前在此泪流满面的老翁。

读杜诗已成为我的生活,没事就念叨几句,喝醉更会“意乱情迷”,指着白头自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醉的不知是谁了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深夜寂寞时也喜欢翻一翻,“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移情地流出几滴泪来。

比起文章、笔记、小说,诗词在我看来能让人与作者亲近,容易找到知音。见字如面,所好之诗也能看出人的趣味。青年时代,同学卡片上相赠雅言不太会用杜甫,多用太白“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云云,还有我最喜爱的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但不知怎么,我从来没有这种豪迈之气,心底里只想避开。

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我喜欢的是这首词里的东坡。喝多了,家也回不了。没有暴跳如雷,干脆静听江波天籁。酒意阑珊,忧从中来,可又能怎么样呢?兴亡沉浮,能随遇而安且有趣地好好活着,是人生最重要的目的,千古一同。这是诗词给予我的功德。江海寄余生,“顺流而下”的梦依然很美。

现在,每天早上送女儿上学。看书包压得她像一只小鸵鸟,莫名对这段重启的人生有些伤怀。所以我很喜欢教她些古诗,引荐几个像李白、杜甫、苏轼那样的朋友,也许可以使她未来的人生尽量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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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以诗心慰百年

◎杨菁菁

上星期,讲述叶嘉莹生平的电影《掬水月在手》上映。排片很少,很幸运没错过。

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传记片。没有高潮,没有煽情,很多长长的空镜头,节制又冷静。对比起当下唯恐不把握住任何一个煽情节点的剧集、综艺,《掬水月在手》真是淡泊到了极致。中间我一度都替导演有些着急,这个环节刚刚把情绪调动起来,怎么忽然就没有了呢,就换成空镜了呢?

每个熟谙传播规则、懂得把握受众心理的人,在这部电影面前都会感到天然的羞愧。这部电影的气质,就是叶嘉莹的气质。她一生只专注于一件事,对诗词的研究、写作、吟诵,尽可能将更多人接引至诗词之门来。

数年前我买过叶嘉莹的《小词大雅》,还买过她的一本讲课实录。叶老已经近百岁高龄了,一个人如果活得足够长,她的一生就是条历史的河流。我更愿意视她的一生,为一个女性的百年孤独。

叶嘉莹的父亲是北大高材生,七七事变后,父亲离开了家。叶嘉莹17岁那年,母亲染病,去天津动手术时感染,在回北京的火车上病逝。

那一年,叶嘉莹考入辅仁大学,并遇到了影响其一生的顾随先生。

1948年3月,叶嘉莹嫁给了在国民党海军供职的文职人员赵东荪。11月,她随丈夫浮海南渡。

到台湾后不久,赵东荪被怀疑是“匪谍”被捕入狱。在彰化女中教书的叶嘉莹也一度被抓了起来。被释放后,她独自带着孩子,投亲靠友,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她的婚姻并不如意。电影里没有提这一段。但是叶嘉莹曾说过:“我的一生都不是我选择的。我的先生不是我的选择。他姐姐是我中学老师,她很喜欢我,我老师选择了我。去台湾也不是我的选择,但是谁让我结了婚呢?”

1969年,叶嘉莹获得了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职,举家移民加拿大。1974年,中国与加拿大建交,叶嘉莹终于申请到了回国探亲的机会。

离乡二十多年。再回故土,叶嘉莹喜悦之情难以描述。只是,“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她的人生磨折并没有完。一场车祸,她的长女与女婿同时罹难。

这个孩子她是怎么生下来的呢,某天夜里,她发现羊水破了。丈夫把她送去海军医院,但是海军医院没有妇产科。送她去后丈夫就走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坐到天黑,羊水都流干了。

后来,丈夫的姐姐来了,把她送到了高雄医院。医生给她打了催产素,一直痛到第二天下午,她才生下了她第一个女儿。

丈夫入狱后,她抱着这个孩子去投奔丈夫的姐姐,姐姐家地方小,她带着孩子睡在走廊上,每天很早起床。怕孩子在家吵到别人,白天她就抱着这个孩子呆在树底下。丈夫后来出狱了还是没工作,她一个人讲课,养活全家,照顾孩子。

她五十岁时,两个女儿都结婚了。她以为,接下来的人生都真正属于自己了。

她还对大女儿说,你要不生个孩子吧,我来替你带孩子。

17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她写过《哭母诗》,半生之后,《哭女诗》更是摧人心肝——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逼人一世来!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

她是怎么度过人生这一劫难的呢?1978年,中国教育开始对外开放,叶嘉莹借此机会,向中国政府申请回国讲学,次年,她收到了教育部批准她回国教书的信。

她要回国教书。要把“余热都交给国家,交付给诗词”,要把“古代诗人的心魂、理想传达给下一代”。

40年来,叶嘉莹不仅在南开大学教课,还到国内几十所大学巡回讲学,举行了几百场古典诗词专题讲演,九十岁了还要站着讲课——“我平生志意,就是要把美好的诗词传给下一代人。”

1993年起,叶嘉莹累计捐出了3500多万元,用于中华古典文化的研究和传承。媒体就此事去采访她,她很失望。她不想因此事受到关注。

叶嘉莹的学术高峰是对杜甫的研究。在传记片的开头,镜头摇到杜甫的故乡河南巩义,一片雾气茫茫的水面上,小舟上有个女孩,猛回头。

这个女孩暗喻着叶嘉莹。她就是杜甫的女儿。

我年少读诗,喜欢李白。甚至随身带着巴掌大的李诗,无事即背诵。但是,渐渐年长,在历经生命的磨折后,我理解了杜甫的怆然。那是一个诗人饱经王朝的霜雪后,对人间、对苍生最赤诚的挚爱。长长的中国史上,诗人是弱小的,他们从来无力回天。但恰好是诗人如刀刻斧凿般的诗句,为历史留下了人性的注脚,构成了文明的光亮,从此历史不再只有帝王将相,那些诗句穿越千百年,成为每个中国人的启蒙读物,代代相传,成为某种无需言语的默契,用文字之美构成了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

弱,并不都是弱的。叶嘉莹曾以词人朱彝尊为题,提出“弱德之美”的概念。她说,词本身存在于苦难之中,而且也在承受苦难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弱”。而在苦难之中,你还要有所持守,完成自己,这就是“弱德”。

在叶嘉莹的婚姻生活中,她曾遭遇过暴力与冷漠。用今天的女权思维来看,叶嘉莹为什么要忍,她已经功成名就,她为什么不离婚?

她是弱吗?叶嘉莹的人生选择,那是多么艰难。她遭遇了战争的洗礼,时代的变迁,国籍的转换。她年少丧母,中年丧女,婚姻不谐。她有许多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大时代里,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个体,都不过是微尘一粒。

叶嘉莹的朋友这么评价她,“人生最难就是把自己退到一个位置,用相同的态度去接受一切,去轻而化之。她把悲痛和快乐都一样处理,能够感知,但不沉溺其中,做什么都是举重若轻的样子。我们中国古代的君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最好的是,她把所有的苦难,都挡在了身后。她留给世人的,是诗词之美,是家国之心,是桃李天下,是无尽芳菲。

今年,我曾被另两位女性感动过。一是电影《夺冠》的末尾,巩俐饰演的郎平,对2016年即将走上奥运赛场的中国女排姑娘们说的那一段话。郎平说:过去的包袱,由我们这代人来背,你们应该打出你们自己的排球。

这两天频上热搜的丽江女高的校长张桂梅说:毕业以后不准回女高。背那么重的包袱干什么?不要想着报答,飞出去就飞出去了,不要回头。

高贵是种天赋,是种命运,是面对千岭百壑时的沉默不语,是困苦磨折中的披沙拣金,是将恩惠给予别人,是将光芒撒向世间。就如鲁迅说:“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人生,是真的有标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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