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的暑假

◎包子

我下楼去买水果。

水果店开了十几年，门面是店主自己的。店主三十多岁，有对双胞胎儿子，年龄和我儿子相仿。我正在挑挑选选，念叨着雨水大了果子不甜，店主对我来了句灵魂拷问：

你家儿子暑假报了几个班？

我顿如晴天霹雳。

实不相瞒，我一个班都没报。

身边的家长朋友们早就把他们的课表发来给我做了参考，林林总总。有主课的，比如英语，数学；有艺术的，比如画画、舞蹈、乐器；有体育的，篮球、围棋、轮滑，还有乐高、机器人，至于高端点的……那个反正我也看不懂。我们这连片草原都没有，学马术干什么？

兴趣班有鄙视链我是了解的，但我始终没放在心上。托工作的福，我搞了十几年文艺。对于文艺这回事，我觉得最好还是不文艺。我打定主意，文艺这东西，今后他自己有了兴趣再学，反正有兴趣爱好什么时候学都不晚，何必现在劳心费力呢？

我经常对着他循循善诱，YO啊，你要抓紧时间玩知道吗？明年上学了，真要做作业了，这个那个，就没那么多时间玩了！

但我母亲，古早鸡娃选手，曾经创下四岁就把我送去上小学的壮举，她不觉得我是个伤仲永，反倒觉得自己的教育颇为成功。从我娃还小时，就想鸡他。奈何我严防死守，她没什么机会。

这个暑假来了，她感觉，自己的雄心壮志眼看就要实现了。

早在放假两个月前，她就给我娃做思想工作，暑假到外婆家来学习，学习好啊，我们把一年级的都学会！

我娃老实，从小也没人骗过他。他不知道深浅，一口答应。

回来和我传达：暑假我要去外婆家学习。

他们两个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我也不好阻拦。我说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暑假开始的第一个星期一，他六点半就起床，背着书包就去外婆家学习了。晚上回来我问他，你学了啥？他说，拼音，算数，把认的字又复习了一遍。

我见他学习的志向暂时还很坚定，不好打击他的热情。于是告诉他，还有两星期我们就出去玩了。他很高兴。

说起来，如今带娃暑期出门也是刚需了，出不了国，国内旅游地也开始内卷，价格一路水涨船高。本来计划带孩子去趟呼伦贝尔，不料中旬之后，单人机票往返直逼四千五，我觉得实在不太划算。比对再三，决定带娃去长江坐游轮。宜昌上，重庆下。我告诉他，我们会路过“朝辞白帝彩云间”那个“白帝”，他是会背这首诗的，不过听说坐船，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船上有没有游泳池，每顿饭有没有果汁喝。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说起来，我倒也不是完全不教娃。前几个月我买了一套《给儿童的中国历史》，一套十四本，每天晚上念一段给小孩听。我同事听说了，劝我，你念就念，万万不要自行发挥，小孩课本上有套路，一发挥反而不容易得高分。

我听了劝说，严格按照书上念。有一天我念到北宋快亡了，老将宗泽高呼三声“过河”，忧愤而亡。又念到韩世忠岳飞，念着念着自己颇为感动，几欲哽咽。

再一看小孩，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妈妈妈妈，这个形状该怎么变。”

小孩嘛，总是不按照套路出牌。他就是一个盲盒，你永远不知道会开出来什么。

这个小升初的暑假

◎米肖

每当暑假，作为一个浑浑噩噩的妈妈，我一直心怀恐惧。主要是体现在菜品的犯难上。每日不重样，每餐色香味俱全，何其艰难，不愧为一桩无比考验人耐心的大工程，尤其对于我这样不甚讲究饮食的人而言，将大量时间消耗于菜市、厨房之间，实在不划算。面对禽类、鱼虾类、猪牛羊类，无非红烧、白灼、清蒸之分，实在翻不出花来。好在有肯德基、老乡鸡、必胜客救急。

对于我们家神兽而言，这是小学阶段最后一个暑假了。忍不住给他打打预防针，未来六年的中学生活，将是多么艰苦，你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

最难克服的是作息。整个小学六年，均是六点半起床，施施然延宕一小时，七点半离开家门尚绰绰有余。我们早已打听到，一旦迈入中学门槛，学校规定七点前必须进校门，意味着六点必起床。想起这些，实在于心不忍，但，置身如此大环境中，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执行。

为了加深他的生物钟记忆，我们这个暑假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训练神兽六点起床。

庆幸的是，预想中的久喊不起的赖床现象并未发生，人家说到做到，真的一次次准时蹦起了。刷牙，洗脸，喝几口温水，沿着小区步道晨跑去。汗津津回来，歪在沙发上，报告说是，既快活，又累，还兴兴头汇报，一共遇到了几位大人也在跑步，且把他们的大致年龄、基本相貌逐一描述一遍。

作为大人，听着这些琐琐屑屑，实在心花怒放，顺势鼓励他，且搬出科学家的结论，任何一种习惯的养成，只需坚持二十一天，便成了身体惯性。他点点头，信心百倍地应诺下来。

由于体育成绩也要纳入中考，跑步、跳绳、坐位体前屈这三样，为必考项。整个小学阶段，神兽仅仅跳绳一项，一直不达标，他一分钟一百下也完成不了。神兽瘦得如同竹竿——他那鹭鸶一样伶仃的腿，简直要被一阵风吹折了的可怜样子，望之心痛。没有肌肉支撑，体能难免跟不上训练强韧度。

那么，笨鸟先飞——整个暑假，何不抓紧时间练习跳绳？畅想并展望，暑假结束前，一定会达标。

这一向梅雨季，淫雨霏霏，一场接一场，不能去门前小广场露天跳。在家里跳，势必影响楼下邻居。我们就去车库跳，每日早晚不辍。从开始的一分钟八十下，慢慢提高到一分钟一百四十下。做大人的唯有鼓励，持之以恒地训练，等暑假结束，我们一定可以达标。

小区里，有五六位同学，自幼儿园到小学，一直玩在一起近十年了。每个寒暑假，小伙伴们都结伴一起玩耍，无非骑上赛车在小区狂奔，要么踢足球、打篮球、游泳。这个暑假，一切都销声匿迹了，彼此再也无暇串门。一个个，不是奔波于线下教程，就是端坐于线上课堂中。迫于现实大环境的压力，我们家报了线上课程。为了我们上班时可以监督到他，特地在他书房安装了监控。

上午无课时，他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试卷，规定每隔四十分钟放松一下，可以有一二十分钟游戏时间。

也许是真的长大了，也许是迫于未来学业的压力，神兽确乎在认真贯彻执行这些作息规律。

小学毕业考成绩颇为满意，三个A，一个A减。放在平时，他一定又嚷嚷着要什么什么奖励了。这次，忽然变得沉稳起来，什么要求也不提。大约是懂了，学习终究是为着自己，并非为了向大人要奖励。

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是突然之间长大的吧，让做家长深感惊讶，都还未来得及做好准备，他就长大了。

看着他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瘦弱背影，作为妈妈，五味杂陈，再过六个暑假，他将挥着一双翅膀彻底飞远……我还真挺舍不得的啊。

什么是暑期的快乐星球

◎木目

好友家孩子中考出色，摆了场喜酒。一群中年男人不侃欧洲杯，足足聊了两个小时的学区房、补习班以及考试的诸多“秘籍”。心再大，饭局后也无法立刻平复的，干脆小雨中溜达回家，得醒醒脑子才行。

内卷的问题说了挺久，环顾四周的气氛，好像也只好止于说说而已。现如今，哪怕你非富即贵，各种竞争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弓力不同。朋友说，现在的孩子似乎比大人更懂得内卷。本想趁着高兴劲儿安排海边晒太阳，但中考成绩甚至还没下来时，孩子就主动要求报了补习班，提前把高一的课本熟悉一遍。度假只好往8月推。但高兴劲儿是有保质期的，下个月怕要操心高中生涯了，焦虑自然卷土重来。

我为孩子这个暑期也有安排。计划去泉州住些天，海边吹吹风，晒一晒。孩子喜欢吃吃喝喝挖沙子，我也借机会逃避工作，顺带做点文化考察。酷热的七八月之交，就在家里看看奥运会，让她学会欣赏竞技体育。其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最省事的办法是“安排学习”。

女儿一年级，期末考试语文抄诗错了字，虽然是唯一的错误，但的确错得很“愚蠢”。她对我的态度很生气，立刻要求回老家看望奶奶，明摆着是跑路“避风头”。前天回来，得意洋洋，满载礼物而归，依然有好吃懒做的态势。我只好强行安排作业：每两天抄背一首五言诗，复习历史画册，否则就出去跑步作为补偿。德智体，总得沾一样儿，否则只会继续“愚蠢”。

虽然自己当年是个连暑假作业都写不完的“油条”，但此一时彼一时，我并没有觉得现在这些要求很过分。毕竟很多人一年级就开始“学而思”了。我还不至于，大概因为我比孩子更懒，接送费时费劲。

暑期只有两个日常兴趣班，绘画和英语，是孩子自愿的。其他诸如滑轮、舞蹈，甚至还没有半途就废弃了。我未看出她有什么绘画和语言的天赋，但想想，这叫花钱买个“平安”。虽然不必刻意内卷，但总得虚情假意地做些什么，让她自由选择，以免未来抱怨我这当父亲的不负责任。

这种安排平淡无奇，女儿也认为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相比阳光、沙滩、美食，她还是最喜欢看动画片，和小区的朋友拿着滋水枪疯跑，画一些不知所云的“藏宝图”。生在经济发达的当下，居然和我童年的趣味并无二致。

教育家们建议用科学的态度看问题，起码孩子的童年不能被考试束缚，暑期更应当是快乐的。我极赞成。可“1+1=2”科学理论终究是个理论，怎么才能换算成现实的快乐？

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从生命体验出发，人无老少，这是最简单的快乐。孩子的世界自成一体，他们有恶趣味，有好吃懒做的天然惰性，但也会在游手好闲中学会欣赏世界、阅读内心、呼朋唤友，家长能做的只是给他们这个世界添一些材料，比如书籍、地图、音乐、游戏，不必刻意引导。快乐星球终究需要自己搭建，才有色彩缤纷。

昨天，我被女儿批评了一顿。她说，你看别人的爸爸都知道陪小孩子玩，你天天就知道自己看球看书，或者让我跑步、背书。我想她是对的，起码在应当快乐的暑期里，我该陪她玩，哪怕是最无聊幼稚的水枪恶作剧。

谁都明白，我们和孩子终归要被卷入人生那一段公平但残酷的竞争，拖不了太长时间的。刷题、考试、排名，还有成年后很大可能平凡乏味的人生循环。要经历磨难，拒绝放任自流；也要心平气和，丰富人生。这种微妙的平衡极难把握，甚至无法把握。

前方的道路并不明朗。但人生的目的，终究还是快乐多些好。

小屁孩的暑假记

◎赵秀秀

今年的暑假来得格外早，且猝不及防，粒粒6月22日考完期末考试，第二天起就不用再去学校了！下一次三年级入学则是9月1日。算一算，长达70天！可暑假到了，支援我们的外婆就要回老家休息且照顾外公了，小破孩暑假该怎么办？

外婆把粒粒带回老家吗？那就是放飞自我，肯定整天都在玩，外公外婆监督写作业是一件大难事。毕竟小孩常常忧心忡忡地在家复述老师的话，“这个暑假一定要抓抓紧啊，不然三年级就要掉队了”。思来想去，小孩还是跟着我上班，白天就在办公室隔间的小房间里写作业。为此，我们一起制定了一份详尽的暑期学习计划，分语文、数学、英语、体育和其他五大类，拓展项目达到二十多项，比如语文的细分有二年级字词复习、暑假作业、诗词背诵、课外阅读、读书笔记、写日记和练字。当然，文体活动也很丰富，网球、跆拳道、跳绳，还准备学古筝去。

第一周，她很新鲜，早上一喊就蹦了起来。洗漱吃早餐，跟着我坐车去公司，路上正好背完古诗。和很多同事们打了招呼，还收到了很多份的零食。于是，一个人在小房间吹着空调，写写作业，吃吃零食，画个小画，剪剪纸。因为公司给每个人午休配备了折叠床，于是下午她还能呼呼大睡一觉。下班回到家，我们会去楼下散步、跳绳，每天的学习计划如期完成。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因为合肥直飞呼伦贝尔航线从7月1日开航，于是我们当天就开启了暑假大草原之行，呼朋唤友麻溜地就出门了。小孩先只知道要去内蒙古大草原，以为我们是飞去内蒙古呼和浩特，等到了海拉尔东山机场我们打开地图一看，妈呀，距离呼和浩特有1000多公里呢。在呼伦贝尔这个中国最美草原，我们见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成群结队的牛马羊，蔚蓝的天空与感觉触手可及的棉花糖云朵，加上第一次入住草原蒙古包，第一次骑马穿越草地，第一次穿上蒙古民族服饰喂小羊挤牛奶，等等，孩子们每天都在大呼小叫中玩耍。所以，暑假作业虽然也带在行李中，但每天玩都玩不过来，哪有时间写作业。

等到大草原之旅结束，因为我休假回来，工作事情比较多，没法带她上班了，于是粒粒每天就去同小区的朋友家，和大两岁的姐姐阿卯一起写作业。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相比较写作业，一起玩才是重点。那如何监督写作业呢？当然是依靠群众力量，靠互相监督与检举。第一天，让姐姐阿卯检查粒粒作业，错一处粒粒付一块钱，阿卯一口气检查出36个错。粒粒先是心疼自己一个月的零花钱，然后担心长此以往家里的钱都被阿卯收走了。于是，第二天起，粒粒在阿卯那充了一块钱会费，错处只收五毛了。另外还制定了更为详细的奖励细则，努力保住自己不多的零花钱。

现在，暑假过去了15天，学习计划表完全没有按照计划打满勾，小孩玩得倒是开开心心的。也罢，现在的小学生还有几个假期能痛快地玩，能玩的时候就抓紧去玩吧，毕竟快乐的成长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