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跑步对抗疲惫和琐碎

◎木目

白岩松说，他最快乐时光之一就是：开车下班回家，突然觉得想跑步——把车停下来立刻就跑。都市生活，跑步或者健身是生活方式，已不再是单纯竞技体育的范畴。

我热爱竞技体育，足球、排球、羽毛球、网球、冰球，甚至还有拳击、格斗，但一直觉得跑步是很无聊的项目，特别是在都市夜跑。没有对手，没有明确的竞技目标，没有观众，更没有千变万化的战术与心理调整，何来乐趣。我采访过很多跑马爱好者，他们的回答千篇一律：“我热爱奔跑，它让我自由“。说实话，我很费解。

但今年入夏以来，我也开始跑步。为什么跑？肚腩越来越大，精神越来越差，重要的是意志力趋于崩塌。

第一晚起步，两公里慢跑用了三次才完成，狼狈不堪。毕竟在球场上做过十几年的追风少年，这个结果让我很失望。所幸还是有点运动底蕴，坚持两个星期后，已经能够一次性完成，情况乐观，正在向5公里迫近。

每次身体到了极限，空气在肺部重重地“拉着风箱”，都会想起骄傲的青年时代。20年前刚入大学，我不仅在院足球队服役，还是1500米中距离跑的主力。足球经常带来胜利，跑步却是失败的。我不爱枯燥的慢跑拉练，也就没有保持高质量匀速的体能。记得运动会比赛那天，很多人在我前方，距离越拉越远。最后200米的冲击，我超过了一些对手，终于到了中游成绩。但冲过终点时，整个人像是一台爆缸后的废车，有种濒死的感觉。

从此以后我就放弃了跑步。

后来，我只在足球场上尽情享受乐趣，积累中年吹牛的资本。曾胡乱总结足球运动的真谛：带着足球不停奔跑，翻山越岭，永无止境——进球只是暂时的喘息。我不自觉地将最讨厌的“跑步”摆在“进球”之上。事实也的确如此，当缺少了体能，踢球全靠眼神的中年养生足球如期而至，再也无法在球场上“翻山越岭”。

现在重拾跑步，既没有运动会可参加，也没有恢复球场风采的可能。对我意味着什么？很简单，我甚至都没有减肥的奢望，只想通过运动保持起码的精气神和意志力。没有竞技目标，没有观众，只有一个称之为“时间”的对手。

现代通讯和工作让时间碎片化，即使在晚上，也很难将整块时间付诸于一项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智力活动，精神和意志被这些毫无价值的琐碎撕扯的七零八落。跑步让我进行实质上的休息，填充被撕扯后的人生虚空。

跑步时，我会想想怎么处理工作和生活的鸡零狗碎，思考一下明天的安排，甚至还能怀念一会儿初恋女友；手机信息来了，看一眼继续跑，想想怎么回复，休息片刻的间隙就回复上了；等待信息的时候也可如此。跑完趁着一身油汗，铲猫屎、收垃圾、晒衣服，是比较完美的身体恢复。

何况，生命在于运动，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跑步可以解决琐碎时间的过渡，而肾上腺素可以让人快乐、健康，短暂极限的痛苦让人意志坚强。这些都可以提升生命质量。某种意义上说，自我运动是身体和精神最好的修整方式。它无法解决我的精神自由，但可以为自由争取时间和精神境地。

洗完澡，诸事皆休，身心清爽。夜已深了，终于可在故纸堆里找些智力的乐趣。这个时候，皎月如盘，清风入怀，人生不再疲惫。

跑步人生

◎杨菁菁

村上春树喜欢跑步，我喜欢村上春树。

有段时间看了他写的《当我谈跑步时 我谈些什么》，感到热血沸腾。村上春树跑步超过三十年，他坦白地说，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步，或者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步。在寒冷的日子思考一下寒冷，在炎热的时候思考一下炎热，悲哀的时候思考一下悲哀，快乐的时候思考一下快乐。彼时我正陷于中年发福的危机中以及生活被越来越多的琐事所占据，我认为跑步对我的身心健康以及身材颇为有利。所以我立刻开始了行动——当然不是立刻开始跑步，而是立刻买了一台跑步机。

那个时候网购尚且不那么如火如荼，我去到麦德龙，精挑细选了一台有着宽阔跑台的跑步机。笑容满面的导购向我承诺，这台跑步机完全能满足我锻炼以及减肥的需要，如果我乐意，他们还可以定期上门为我保养跑台。第二天，跑步机送来了，我指挥着工人把跑步机扛上了阁楼——从前房子不值钱，为了节省装修费用，我甚至根本没有装修阁楼，只是简单地铺了一层强化地板。现在，它变成了一个简易的健身房。

我还在“健身房”里装了一面镜子，放了一个长条凳，以及跑鞋，哑铃，拉拉杂杂的东西。万事俱备，我似乎应该开始跑步了。

但是回顾起我上一次跑步的经历，应该还能回溯到高中。当时八百米体测，我跑出了四分多钟的成绩，女学生的常见水平。万万没有料到，高中过去了十几年，我的体重增长了十几斤，就连跑八百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很快，夏天到来了，没有空调的阁楼温度飙升。连上阁楼都成了件难事，不要说跑步了。

这台跑步机在我家壮志未酬，如果它也有人格，一定会痛惜自己没有完成它的使命。我大概跑过二三十次两三公里，甚至一次都没有保养过它的跑台。后来，房子涨价了，我的阁楼忽然有了崭新的价值，我决定把它重新装修一遍。这需要拆除地板，刮掉墙壁，跑步机显然成了沉重的障碍。我打开某某同城找了个搬家公司，花了数百元，请人把它搬下去，送给了我一个有志于减肥的朋友。听说她把跑步机放在了阳台上。

过了几年，跑步这件事忽然火了。

朋友圈里的时尚达人们，如果无法PO出一张参加马拉松的照片，就显然没有跟上时代。更令人惊诧的是，我一个五十多岁的朋友，忽然戒了烟，也加入了跑步的队伍。他的成长肉眼可见，由三公里而五公里进而十公里，很快就进入了跑马的境界。人瘦了十多斤不说，就连腹肌也有了。听说他们组建了一个群，经常相约周末早上五点集合，一路跑到滨湖去。他建议我也加入他们的队伍，我想象了一下，平生最怕早起的我，很可能没跑到徽州大道就会中道崩殂，于是婉拒了。

但是，只要注意它对膝盖造成的伤害，跑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疫情期间，我养成了在小区乱走的习惯。后来，乱走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开始跑步。某一天，我也决定把快走升级为跑步，连滚带爬跑了三圈也就是三公里，中间一度觉得快喘不上气了，但坚持下来之后，总体来说也没有那么糟。

我就连滚带爬着，跑了一段时间，天气又热了。

我打开某宝，跑步机正在促销。我毫不犹豫地下单了一台新跑步机。但这次我学乖了，这台跑步机轻巧、廉价，可以折叠。哪怕闲置，也不至于过于铺张地嘲笑我。这个时候我开始感谢自己的阁楼，不至于打扰到楼下。

说起来，我对跑步并没有什么执念，我只是希望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变得强壮些。我一直相信强健的肉体对于人生来说极其重要，哪怕是磋磨，也能多禁得住几年。说来惭愧，如今过去半生，我竟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营生，人生的一切都是那么马马虎虎。但是近来，我忽然对自己满意起来了。就算是无常而无益的人生，“起码曾经努力过的事实会留存下来，不管有无效能，是否好看”。那些对人生至关重要的东西，它是在我心里的。而且大概会一直伴着我，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