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美文】茶山听鸟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3-05-15 11:04:31

乡下老家正是茶忙季节。多年以后,我又背上小时候背过的茶箩上山采茶。

父亲几天前就将茶箩拿到河里清洗过,干干净净的,只是看着比记忆里的小了许多。问父亲:“这是以前我用的茶箩?”父亲说没错。

上山前,我在家门口的柴禾堆里翻了翻,抽出一根细竹棍捏在手里。嫂子问我拿这个做什么,我说打露水,早晨雾大,山上露水肯定重。

小时候赶早采茶,都是父亲走在前面,用竹棍打路边草叶上的露水。山路窄得很,草有半人深,除了露水,也藏着别的小动物,用竹棍打一打,算是给小动物提个醒,让它们溜到一边让让道。

有很多年没有爬过茶山了,想起茶山,脑子里还是小时候的画面。记得这爿茶山有一面石壁,青砚色,常年水流不断,石壁两边丛生着野水仙,到了茶季,山谷里到处是它们的花朵,一簇簇的白色,清雅出尘。

有一种鸟,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这些野水仙,还是喜欢石壁的水流,常年徘徊此处。当我站在石壁前,仰头看那迸溅的水花时,会在石壁顶端的绿枝上看见它,摆动尾翼,跳跃如音符。

蹲在石壁下的池潭掬水喝,也会在倒影里看见它,停在对面,黑色的小脑袋,黑色的翅膀,尾翼拢在身后,偶尔展开,似打开一把绯红扇子。想抬头看个清楚,哪里寻得着,只听见野水仙的花丛里传出的鸟鸣,单音节,尾音上扬,像是在问:“谁、谁、谁……”

小时候不知道它是什么鸟,就自个儿做主,叫它红尾水仙,后来知道了它的大名,和我取的名字只差一个字——红尾水鸲。看来我在取名这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总之不算太离谱。

父亲进入老年,茶山便转给亲戚家采摘了。这两年茶价下跌,忙碌整个茶季也不过挣个本钱,亲戚觉得不划算,又将茶山还回来。嫂子说既然还回来,荒着也可惜,不如我俩采吧,在茶叶兴的时候采一天,拿到茶厂去加工,也够家里一年吃的。我当然赞成。

走进山就看见了那面石壁,石壁上仍然挂着细细的清流。但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些仙子一样的白色花朵,心里空落落的。

野水仙消失了,那被我称为红尾水仙的鸟还在吗?

这么想的时候,就从岩壁上方传来一阵鸟鸣——“谁、谁、谁”,单音节,尾音上扬,正是红尾水仙,不,是红尾水鸲发出的呼唤,一声声,在山谷里荡起清亮的回音。

抬头,岩壁上垂挂着碧绿菖蒲,像一个人额前的刘海。菖蒲上簇生着小灌木,此时灌木的叶子蓊郁一片,没有见着与我打招呼的鸟。

你好啊,老朋友,我知道你不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只鸟,但你一定是它的后代,谢谢你还在这守着,让我多年后回到这儿还能听见你。

红尾水鸲用它的脆鸣迎接我,行到半山腰才跟我告别,这里已不是它的领域,它的领域在山谷的低处,在河流与溪畔。

上山的路还是很窄,又滑,陡峭处容不下一只脚,只能用脚尖踏着。我家的茶山在山顶,小时候觉得很高,其实没走多久也就到了。

在茶山听到的鸟还有银喉长尾山雀和四声杜鹃。

银喉长尾山雀的叫声就在头顶,“滋滋滋、滋滋滋”,整个上午都在叫着,声音响亮,萦绕在头顶,犹如不停地盘问:“怎么回事,想干什么?”

突然有人出现在它们的领地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四声杜鹃是下午三点半听到的,声音有些迟缓,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因陌生感而显得有些怯弱,不敢大声说话。

这是今年第一次听到四声杜鹃,尽管没有看见,还是能够凭借听觉认出它。我对四声杜鹃的声音很熟悉,小时候在这山上采茶,满耳朵都是它“阿公阿婆、割麦插禾”的催促声。

鸟鸣是有地域性和季节性的,村里人常以听鸟来判断节令,当四声杜鹃的鸣声响起在村庄上空,春天就过了大半,是该犁田育秧的时候了。

(项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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