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远远望见桐乡的餐馆时,暮色已躲进万家灯火的背后,恍若深海湛蓝的臂弯,将那茸茸薄荷香的痱子粉,迷漫着扑来,有一双柔软而不离不弃的母亲的手,执拗地攥住嬉笑而挣扎的孩童,涂了一身清凉。
几位年少的旅伴早早逃离餐桌,神神秘秘躲在梅雨的屋檐下,窃窃私语乌镇的事。见我出了餐厅,干练的女领队说:“去不去乌镇?”当然,那我还在餐厅故意消磨时光呢。她们跟车讲好了,凑了14个人,每人100块,半小时车程,天上就掉下个乌镇了。
江南的雨,像初恋的女孩,缠绵,温柔,捉摸不定,但那情绪是纯而又纯。
江南是位女子,母性的 ,女儿性的。
雨是漫天而来的,却无放纵与骄矜。没有伞的游子很多,却没有抱怨。什么样的母爱与恋情,只要纯洁,就足够纯粹着,于我已是一生一世的奢华;而那奢华着的瑰丽,又足够用来珍藏,远观而不可亵玩。
伞依然湿透了,梅雨顺着北方的伞骨,滑滑地坠落着江南玲珑的珠玑。膝下的裤脚自然早已湿透,让行者牵绊了南国的流连,将北国的阳刚溶解作柔情陷落在雨帘之中,教人从哪里自拔。
江南的缱绢是无以挣脱了,第一次和第一百次来江南的旅人,只有融化,像一粒冰一片雪融化在江南之夜。
迷失在乌镇的旅人,多半如我微醺,一同或独自浅醉在雨巷的石板路上。
意趣的相投,会遇上志同道合的旅伴,哪一个想看想拍想买什么,另外的人就都愿意。这次有涛弟,一位经典的北方男,有些江南的精致与细腻,比如白皙,比如金丝眼镜,以及眉清目秀。玉兄则不然,有着温润的名子,却是典型的北方硬汉,浓眉重目,面如青铜,幽默果敢却也随和,不高兴时也呵呵地笑得出。
我是不同了。不帅也没城府,属于折中的一类,相处久了可能给人由衷的感觉,适合团队而不适合自己,难得孤独,竟也常无由地孤独起来,看上去与众不同着。
我的旅行也因此没有城府,好像不配做一个外地人,不是来旅游的,倒像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满眼都是风景,是被风景融化了,丢了灵魂,才无可奈何地出神入化。故,喜欢旅游,喜欢成为那里的,一个又一个地方的本地人,并与所有风景同在。
乌镇小巷,与周庄不同,尽管一样的是夜,是雨,是小桥流水,却因乌镇巷子的雨,这样切切地要让北人在江南的温润里,融化灵魂深处的坚冰吧。
这乌镇的小巷,删繁就简,只剩了自在的旅人,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爱怎么停就怎么停。原来是多好的风景都不重要了,自由着,和愿意同在的人同在,便是最好的行程。
(成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