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自江南来,带她去巢湖边转转。
车到六家畈,拐进乡间林荫道,气象大不同,宛如进入绿色海洋,道旁树木滴翠,田野上禾木葱茏,晨风从原野来,绿茵掩映的小路看不到尽头,蜿蜒曲折伸向远方,一路河水清亮,令人心旷神怡。
越往深处行,风里有了隐隐的温润。穿过一大片绿草地,湖突然铺展眼前。清晨的湖,烟波浩渺,苍茫无际。湖面笼着薄薄雾气,湖天一色,一痕天际线横贯湖上,一两只船影缓缓移动,仙境一般,远处的青山、沿湖的村落,云缠雾绕。人说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我看巢湖之胜,在雾湖也。
循着山崖小路下到湖滩,小石子散落湖边,更有横竖卧着的大个儿石块。湖水若有若无漾着。沿岸礁石峭壁嵯峨,嶙峋耸峙,浅灰、深灰、乳白、老黄交错。此刻的湖是安静的,极目远眺,湖面波澜不惊,如一面镜子,被升起的太阳不断分割成错落有致的无数面:远处的深灰,近处的浅灰,再近些则是亮眼的金黄,有水鸟斜着翅膀掠过水面。湖中浪花翻腾,“扑通”一声,好大的鱼儿跃起又钻入水里……
一切都在太阳和微风下,变幻着、交错着、升腾着,四周静悄悄的。
我们盯着湖面,怕漏过每一个精彩,可湖不急不躁,就那么静默着,辽阔而深沉。突然明白湖的不语。历经沧桑变迁,一切都在心里,顺其自然,该来来,该走走。沉默不语,是世间最大的宽容和慈悲。
五十多年前,我出生在巢湖边,十岁离乡求学,从未见过巢湖,对湖唯一的记忆是乡人的感叹:“湖里好多鱼!”
在江南小城读书时,学籍表中的籍贯“巢湖”显得那么独特,同桌问我:“巢湖比我们的天井湖大吗?”我摇摇头,一脸茫然:我到哪知道湖的模样?年岁渐长,从课本中知道巢湖是“我国四大淡水湖之一”。
三十多年后,来合肥工作,第一次见湖,是怎样的壮观:夕阳西下,满湖流光溢彩,帆影点点,鱼舟穿梭,一襟晚照抚平多年的好奇和乡愁。
现在,我坐在湖边,将满腹心事与湖共语。做了这么多年“巢湖人”,而今才第一次坐在湖边。
自己前半生,于巢湖边出生,老家那个村庄距巢湖不过数里,却从未谋面。人到中年,兜兜转转,回到湖边,如今临湖而居,也许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圆满。
湖上风起,薄雾渐散,微风簇浪,一定是湖听懂我的心事,我在湖滩寻一薄石片,学儿时在水塘里打水漂,“咕咚”一声,涟漪轻漾。
金阳下,真想做尾小鱼游弋在湖的深处,或是做块枕水的礁石任湖水轻拂,抑或是做一只临水的鸥把自己身影结结实实投进湖的心底。
(高永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