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李的修车铺失火了,让我有点揪心。下班后,特意拐到修车铺,现场已被铁皮围挡围了起来,只看到被火焰燎黑的墙壁,仿佛散发着橡胶被烧焦的味道。周边三五遛弯的人中,有个熟悉的老邻居也在,打听了一下,说火是半夜烧起来的,人没事儿,一堆家伙头儿烧个精光。我暗自舒口气,人没事儿就好。
小李的修车铺就开在我原来住的单位家属楼下,就是狭小空间上边搭个棚。里面堆满自行车、电瓶车的轮胎、配件等,还有各式各样修车工具。修车铺门口破旧的塑料盆里,终日盛着大半盆浑浊发黑的水,小李既可以在里面洗手,也可以在里面检查车胎是否漏气。
修车铺不知哪年开业的,天天路过也没在意。初识小李是我到他那儿打气。打气筒在铺口放着,谁想用拿起来就用。“师傅,我用气筒打打气。”“嗯。”小李头也不抬,坐在小马扎上忙着手里的活计。我拿起气筒开始打气,一个老人推个自行车过来,说是闸皮子快磨光了,要换个闸皮子。小李看了一眼,放下手里活儿,在蓝色大褂上擦了擦手,直起身来接过老人手里的车把,把自行车扎好,三下五除二换了新闸皮,蹲下,一手拿着脚蹬子摇了几圈轮子,一手捏闸试了几下。小李在盆里洗了洗手,又在大褂上擦了擦,坐在马扎上继续手里活儿。小李要了两毛钱,他接过老人的钱随手放在大褂口袋里。我才知道他叫小李。
车子早就打好气,我等他忙完问多少钱时,小李依然不抬头,说不要钱。道了谢,我多打量了几眼侧对着我坐着的小李,身上穿的大褂背后印着某轮胎的广告,油渍点点,不长但有些蓬乱的头发落了一些土黄色灰尘,黑里透红的脸上没有生什么表情,沾满油污的双手有些粗糙皴裂。
不起眼的小李,在不起眼的修车铺,日复一日干着不惹人注目的活计,为了自己的生计,默默坚守闹市一角,服务着步履匆匆来来往往的人。此后,走过路过,便留意了小李和他的修车铺,从自行车到电瓶车,有了毛病便自然而然推到小李那儿,看着邋遢的小李手里的活儿可不含糊,费用却很低廉。一来二去,跟小李也慢慢熟稔起来。我上班去得早,从骑自行车到摩托车,每次路过,他的铺子都早早开张了,就挥手或点头跟他打个招呼。他都是略微点下头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从一大早到路灯亮起,小李一直待在铺子前忙活。早晚饭估计都是在家里解决,有几次,中午时看见他女儿骑辆旧自行车给他送来饭盒。女儿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校服,隐约能看到校服上的校名和LOGO,是一所位于城乡接合部的普通公立学校。饭盒是不锈钢的,有些年头,没有光泽,有些凸凹。里面是半桶米饭,上面盖着些芹菜肉丝或豆角肉丝。有一次正好路过,看他正在吃格拉条,就问闺女咋没来送饭?他说学校有活动不让出去。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到大众浴池洗澡,在白茫茫的水汽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小李带着他儿子也在洗澡。我打了招呼,说这是你儿子啊?小李有些腼腆地说,是的,大的是闺女,小的是儿子。小家伙歪着头对我笑,水珠儿淌进脸上的酒窝。浴后的小李头发黑亮,脸色红润,平时浑身脏兮兮的小李,此刻神情愉悦,顿时显得年轻了许多。水汽氤氲中,小李用毛巾给孩子轻轻搓澡,孩子调皮地把水撩向父亲的脸,小李笑眯眯地躲闪着。
从老房子搬走后,就很少见到小李了。偶尔路过,见修车铺里添置了不少新家伙什,充气泵、电焊机等一应俱全,一看就是二手货。窄小的修车铺里更显拥挤,小李只能侧身进去拿东西。站着闲聊两句,知道他女儿考上了大学,小李是喜忧参半。孩子上大学是他的梦想,可学费、生活费却是沉重的负担,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妻子,帮人家打些零工贴补家用。小李脸上的忧虑一闪而过,说,好在还有奖学金和国家贷款,闺女成绩好,应该能拿到奖学金。我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说些什么,道了别,转身离开,此后再也没经过小李的修车铺。
(饶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