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美文】普玛江塘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3-08-28 15:52:47

普玛江塘。

一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名字,世界最高海拔行政乡。位于山南、浪卡子。边境线,海拔5300米。

路是远的,已习惯了山迢迢水杳杳,路在山间,路在水边,路在草甸上,路在云层里。路总在出其不意处,悬崖边的一条微线,盘盘旋旋就到了垭口。习惯了发夹弯,用安全带将自己牢牢系在座位上,身体时刻要飞出去,一颗心还在胸腔里。云触手可及,鲜美的八月,动物和植被都在贪婪吸取这季节的赏赐,水草丰满,牦牛吃饱了,成群结队地卧在草场上休息,尾巴轻轻拍打着苍蝇。高原植物在开花,细细小小,毛茸茸。我知道里面有种叫作高原荨麻的植物,有毒。不慎被它刺伤过,起了水泡,疼痛了一整晚。视线所及,偶尔还有野驴、旱獭和土拨鼠出没,有一种羊,他们唤作“白屁股”,轻盈迅捷地掠过。叫不出名字不要紧,司机师傅说,司机师傅叫扎罗,扎罗说,所有不认识的雪山都叫爱情雪山,所有不认识的鸟都叫高原鸟。扎罗师傅喜欢吹口哨,开发夹弯时,就像秋名山车神,一百码,漂移而过。

空气渐渐稀薄,3500米是高原,5500米还是高原,高原庞大广博,往高处再高处去,没有尽头。路过普姆雍措,名叫雍措的湖只有六座,它被绵绵雪山环绕,站在山石上,风声滚滚。水在深处闪烁着蓝绿的光芒,深邃辽远,像海。我的呼吸很大声,心跳很剧烈,远方的雪山与白云融为一体,不辨人间天上,大约在此处,人间和天上本无什么分别。

再渐渐的,没有路了。

过了边境卡口,路在一片草甸上消失了。冰川溶解的河流挟着碎石,在草甸上刻出深深的沟壑。在远处,细密的河流交织,呈细密水网,倒映出蓝天,在低矮的草甸中反射出繁星般的光芒。这种奇异的景象是河源,长江与黄河源同是这样一片繁星,起于高原,要走过几千公里,跌宕而下,找到自己的出海口。我醉心于这些曲水,它们时时出现在窗外,逼迫到眼前。常常要涉水而过,巨大的水花打在车窗上,我们是一只船。

总是颠簸,一直颠簸。路过山,就顺着前车的车辙走,一侧是悬崖,一侧是深壑。山壁被风吹得嶙嶙峋峋,呈四十五度角倾斜。远处偶尔有些石块垒就的房子,无人居住。到这里才是真正的高原,那种自然的凛冽无情无义却又令人心折。到了这里,人多少有些将死生置之度外的气概。偶尔会路过一个基站,几块太阳能板簇拥着一个电线杆。那时手机会出现短暂的信号,但只要转过一个山口,信号就消失了。

下午,我们抵达了巡边路线。

扎罗师傅拿食物给我们吃,精美编着穗子的竹篮,揭开来,是烤土豆、鸡蛋,煮熟的牦牛肉。坐在后备厢上,用刀子一块块割下来吃,蘸着辣酱,再吃颗土豆。土豆绵密,还有着奶的香气。

吃完,开始爬山。

爬了不长一段,看到冰川,看到一座灰白色的湖。这种颜色的水在高原并不常见。离天更近了,此刻一丝云朵也无,天是那种浩浩荡荡的蓝,我的肉身还在,但它沉重如铁;我的精神也还在,拿出相机,拍巡边人,拍空镜头,最后拍了一段茫茫无垠的天空。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将心率压到130以下,再站起来,继续走。我还有氧气,大口吸上几口,喘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如此恰如其分。高,真高啊,还有那么多人在这里工作。无垠的意志对抗无垠的宇宙,我太喜欢意志这种东西了,它曾无数次拯我于水火,那种不为所动、坚定如磐的东西。

原路返回。回去的路变快了,还是跋山涉水。涉水而过时,我很想下去捡一块石头,那是冰川的水冲刷了六千万年的石头。

回普玛江塘边境派出所吃饭,但我已不想吃饭,喝下一支葡萄糖,想想,又喝了一支。我坐在那儿,看着沙盘地图,看着长长的巡边路线,它会在五千米、六千米之上。我们路过的卡口,那里没有电。那些年轻人就守在那儿。

普玛江塘派出所的门口树着一块石碑,写着四个字,世界之巅。

(杨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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