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树之美
□米丽宏
深秋,风穿林子,像一群坏小孩摇树。哗哗哗,唰唰唰,梧桐叶落了,槐树也跟着落;槐叶一飘,杨叶也有点挂不住。一夜间,地上就铺满了金叶子、铜叶子、金铁错杂的枯叶子。
城西岐山湖边有片银杏树林,通直高大,黄得透透的。那天,我们去看银杏树,一抬头,只觉满空明黄“霍”地打亮了眼,有点眩,要好好地定定神儿才能去领略那黄色的明艳。它们在风里飒飒,包藏了无限华美的意境,使凄冷的深秋显得隆重而盛大,奢华而安详。
捡起一枚银杏叶,那古雅、玲珑的金黄小扇啊,凉凉的,滑滑的,不刺眼,不喧哗,有一种星辰般的哑光。它的黄色,是一种暗暗的抚,微微的平,淡淡的安慰,让你宁静而不至于颓废,振奋而不至于迷狂。
我们每每是这样啊,一看到山、树、秋光、春色,就惊为初见,就欢呼、雀跃,都叹着,一定要时时来啊,来探看岁月痕迹,做个自在闲人。我们相约时,头顶的银杏不动声色,只抖落三两枚黄叶;像善意的轻笑,在风中流曳。
栾树,在城里就可以见到。九月中开花,明黄细碎,轻轻柔柔,仿若为悲秋的人拉响了一段明亮的小提琴曲。琴声凋落,引发色彩的交响,栾树进入生命中的华彩乐章。此时,叶尚绿,花正黄;串串蒴果,青青如碧;早熟的蒴果燃烧如火。多声部交响,集合在一棵树上,煞是绚丽。那蒴果也奇巧,像精心折好的小袋子,圆三角,特别留了一个一个口儿。暖阳清风,从口儿里缕缕穿过,蒴果就青转为黄,黄转为红,最后在深秋的寒霜里,全部成为嫣红,绚成一团团火。火烧处,扑踏,扑踏,掉下一颗颗念珠样的栾树籽。
我喜欢在片刻闲暇里,去蓝天园甬路边捡拾栾树籽。也不做什么,玻璃罐攒着。闲时,抓一把,摩挲着把玩,咂摸一下秋深处的余味。
秋后结果的树,都自带喜气。我们眼瞅着它们萌芽、开花,在风雨里哆哆嗦嗦护牢自己的果实;一愣神儿,又一轮寒暑阴晴、冷暖湿燥、风霜雨露。再看时,满树果子已被推向生命的前台。倏忽之变,好像邻居那个挂鼻涕推铁环的小男孩儿,忽然间满门张灯结彩,要娶媳妇儿了。
山楂、红枣,都是红果绿叶儿,丰实不失轻盈。老柿树,却是老派的郑重。它们錾定了脚下的土地,伸出枝干如大蛟,左冲一条,右突一股,一棵树奓成一片林子的模样。树皮斑斑若龙鳞,若甲骨文,若雕刻印刷时代一方方泥块字模。它们春荣夏茂,秋深果熟,当满树柿子变成橙黄通红,小学生都会打个比方:红红的柿子,像满树小灯笼。然而,经春历夏到深秋,柿子树的铁黑枝丫,几乎天天挑起那红日,又投篮一样,投向西山外头。日子,被一横铁枝挑起挑落,倏忽投尽。那点点红彤彤,可不就是太阳的影子?软透的柿子,从枝头啪的落地,摔成一滩红泥,那甜蜜的泥啊,也是太阳味的甜蜜。
枫树,正往深渊里走,往深刻里走。一地清霜尚未铺开,它们先一点点一层层烧起来,烧起来,一口气从山口燎向山谷。红色如此浓,晴空只能在红叶的缝隙间,布一点纯蓝。光合着的红叶,经络透明,色泽丰润,血一般喷涌漫开。
枫在生命的高峰处,把自己完全彻底地交付给了秋天。
枫、柿、栾、杨、银杏……这些树木抱着爱情,一口气穿越春夏。直到遇到对的时刻,才将最美的生命图景哗然打开。等待和坚持,是如此力透纸背的一种力量。也正因此,它们是暮秋中最美艳的新娘。
大蜀山秋色
□陈立明
爬大蜀山,是庸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色彩,更是一场绿色朝圣。山向西扩,树更多,林子更大。扩过去的是山,更是一年四季,绿肥红不瘦的欢喜。
秋,涨潮一样漫上来,翻过大蜀山,沿着山坡溢过去,鸟雀一样,纷纷从大蜀山上向西漫,漫到大蜀山西扩公园的臂弯里,刚刚落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迫不及待停在桂树上,黄栌上,枫树上,鸡爪槭上,抑或一棵又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上。绿紧追不舍,黄染了过来,红泼了过来,鸟雀们匆匆回瞥一眼大蜀山,看看风有没有跟过来。
跟着鸟雀们,沿望江路,拐进枫林路,像拐进一首平仄押韵的抒情诗,进入蜀山西扩公园,不得不责备眼睛,怎么就生了一双,根本就不够用,一抹红——不管是正红还是暗红,抑或浅红、胭脂红,都直接把你的眼牵过去,紧紧拴在树梢,系在一片红叶的惦念里。当一抹明黄,或者一抔橙黄、一缕深黄,被风摇动,那根拴着眼睛的红线被扯断了。还有墨绿、深绿、嫩绿,在红黄之间,辟出一片淡雅清新……眼神由不得你,只能是飘忽游移的,像南朝乐府民歌里的游鱼,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
花也好,草也好,树也好,该绿的绿着,该黄正黄,该红的红着……草花树,无一例外,都是智者,什么时候穿什么颜色衣裳,什么时候搭配什么颜色丝巾,一点儿也不马虎,不管是时间的尺度,还是空间的纬度,一律拿捏得分毫不差。
橙黄中,来一抹胭脂绿。一片红色“海洋”里,几点黄,不疾不徐,澄明又脱俗。不知是哪位山水画大师,挥毫泼墨,随意寥寥几笔,红黄勾勒的主色调,却少不了几抹绿,不管深绿浅绿,错落有致的层次,让“美”字都不好意思露面,只好偷偷藏在枫林里……
鸟鸣像一片片叶子,不知从哪棵树上落下来,飘飘荡荡,从身边飞下来,落在脚边。你不知道,鸟鸣是黄澄澄的,还是红艳艳的,抑或是墨绿绿的。不管哪一种鸟鸣,不管是哪一种颜色的叶子,栖在树上,或慢悠悠飞下来,都恰到好处。
不忍心踩碎鸟鸣,坐在树阴下,或者躺在温软的草坪上,根本不用担心着凉,阳光似质地绵密的蚕丝被,你随手拉过来一片,搭在身上,温暖里还流淌着鸟鸣,鸟鸣里还有沙沙风声,风声里还氤氲着红黄绿,一股脑盖在身上。薄如蝉翼,却又温暖如初。
随便找一片叶子来谈谈心,它都不会拒绝你。你说什么,它听什么。你闭口不说,或者说累了,它就静静坐在你旁边。是叶子陪着你,还是你陪着叶子,一点都不重要。你懂叶子,叶子更懂你,心有灵犀。就连身旁的一棵小乌桕树,也红得欢实,它完全依照自己的心思,一点一点红着,不卑不亢,秋浅一点,它就红得浅一点,秋深一点,它就红得深一点,它随着时光的调子,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林子里,闲庭信步,驻足凝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就连旁边的一条小河干枯见底,也未必显得唐突。
稀稀落落的蒲公英,悠然自得开在干涸河底,眨着嫩黄小眼,悠悠看着你。那澄澈的眼神,不比一汪清澈见底的河流逊色。看风景的一家三口,我,还有蒲公英,恰巧路过。还有一些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我们都是路过河流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我们走过干河道里,的确有一些东西留下来,是美景,是流水,还是什么,不得而知。留,肯定是留下了一些什么,却又了无痕迹。再回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甚至一棵小笨槐树,也闯到了河底,葳葳蕤蕤地生长着,不免有点莽撞。说莽撞,其实也不是,在这一片开阔的林子里,它可能才是土著,我们这些看风景的人,才是不折不扣的闯入者,悄无声息离开,不带走半片鸟鸣。
大多数人,或许分不清乌桕树的红叶、黄栌树的红叶、枫树的红叶、鸡爪槭的红叶……有什么不同,也分不清是梧桐树的叶子更黄、广玉兰的叶子更黄、银杏树的叶子更黄……还是白杨树的叶子更黄,也不在乎桂树的叶子是绿的、香樟的叶子是绿的、万年青的叶子是绿的……哪一个更绿,都不重要。进入枫树林,让自己成为一树风景,哪怕只惊鸿一瞥。红的,黄的,绿的,都是美的。美,让人心花怒放,四季常青。走到大自然中间去,才会发现生活的真相。
岸岸红云是蓼花
□ 游黄河
宋代诗人高翥在《下塘》诗中写:水乡占得秋多少,岸岸红云是蓼花。再看到白石老人画的秋日蓼花图,那一串串的红蓼确实是秋的一种点缀,在秋日那半干枯的草木里,忽然有那么多,又那么红的一串植物,顿觉秋的灵动和活泼了。
蓼花在乡下随处可见。它有时藏在水边的深草里,有时就在田埂上。水边、沟旁、河滩上,到处可见红蓼的倩影。绛枝翠叶的红蓼,一丛丛、一簇簇。婀娜的茎秆多生枝蔓,稻穗般的花序,一串串倒垂。数十朵紫红色的小花细密地簇在一起,如一个个穿着小红衣的美女在天地间舞蹈,纤纤柔柔,娟秀娇艳。微风里荡漾着一波波红晕的涟漪,让人目不暇接。宋朝诗人石延年在《题蓼花》中写道:深浅霜前后,应同旧渚红。群芳坐衰歇,日日舞秋风。让人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红楼梦》里也写到蓼花。第17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写到贾政带领众人来到“水声潺潺,出于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之处。贾政道问诸公题以何名。最后宝玉道:莫若“蓼汀花溆”四字。让人刮目相看。蓼汀,便是蓼花。宋朝诗人舒岳祥《蓼花》诗中就写道:曾向江湖久钓游,极怜红蓼满汀洲。而《红楼梦》第七十九回中宝玉得知迎春出嫁的消息,贾宝玉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于是情不自禁,吟诗一首,颔联云: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在宝玉的眼里,蓼花、菱花是清新秀丽的女儿化身。
红蓼花穗从青青到红紫,一般要经历白露至霜降这几个节气。记得在家乡的时候,母亲每年都去野外采蓼花,把蓼花采下,洗干净,制作酒曲。红蓼花又叫“酒曲花”,用红蓼花制成酒曲进行酿制的酒,甜丝丝里夹杂隐隐的草木香,据说将带着露水的红蓼采回家,这样的酒酿才清新。
在小镇住的日子里,有一女同事。常从家里带来用蓼花曲子做的黄酒。她说是她自己做的,然后又拿出油炸小鱼,小鱼是从家乡的小溪里抓的。小酌,微醉,然后骑自行车,颠簸于小路上,去她家看野外的蓼花。看她采蓼花,看她洗蓼花,看她晒蓼花,也看她用她那白嫩的小手,把蓼花捣成泥,捏成一个个小丸子。她家在乡下,是那种草木四溢的山村。而蓼花开得热情似火,她采了蓼花的手暗红,每个指甲上都好像涂抹了一层夕阳。
后来,她送了我很多用蓼花制作成的酒曲,她教我蒸煮糯米,她教我洒酒曲,她教我盖好米酒。只可惜,我离开小镇的时候,晚上,我一个人去了她家。我站在她家屋前,我看着她家里,她那间房子亮着灯光,她的影子在薄薄的窗帘上晃动。好久,我转身慢慢地双腿跨上自行车,然后慢慢地远行,只见一轮明月下,那蓼花开得那么红,只是在月光下,却有些暗淡。她家里那黄酒的香味,随着我的远行渐渐淡薄。
一个人的心中,能留有一份蓼花般的美好,足以。红蓼一湾纹缬乱,白鱼双尾玉刀明。我念叨着张孝祥的诗句,渐渐地,我的眼睛湿润起来。
我住在小城里。小城中间有一条河。我常在河边散步,离城远一点的河边我看到了蓼花,蓼花还是那样红,在夕阳下,那些蓼花晃荡着,摇曳多姿。而河边白白的芦花却开得素洁淡雅。诗人黄庚的《江村》有诗云:极目江天一望赊,寒烟漠漠日西斜。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我看看远处的云,忽然发现我忘不了蓼花。
这让我到底惦记着原来住的那个小镇了,还有小镇上的那个会酿黄酒的女孩子。
天气晚来秋
□钱红丽
每年秋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车一车大白菜的青绿。风吹着法梧叶子在地上打着旋旋……远远地,一车大白菜泊于路口,车前一爿空地,大白菜以三棵一组,装入塑料袋,扎紧,系一个死疙瘩,静等路人认领。价格数年维持不变,十元三棵。我总要停下小电驴,搬一份,放脚踏板上。卖菜大叔心照不宣递出微信小牌牌,我对着扫一下,十块钱快速飞过去了。
前阵,去菜市拎回一棵产自霍邱的大白菜,口感差强人意。季节转暖,不曾下霜。这些秋菜,必须寒霜杀过,滋味才鲜。
昨日,买菜大叔说自己这车菜来自山东寿光。北地天气已冷,早已有了霜冻。这菜滋味想必很正。搬回三棵,骑车至小区,遇见一位退休同事,送她一棵。我自己吃不掉,她家人口多,一棵菜,大抵两顿光。
近日,上班途中,经过大剧院,自会放缓车速。剧院毗邻处几株晚樱,不知怎么的,忽然被秋风点燃了,仿佛正青春,有风华绝代的美,满树叶子绚烂复璀璨,似有琉璃一般的脆响。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刘禹锡说的正是晚樱吧。还有一株高大朴树,似乎寿及耄耋,常年苍老样子,这几日,忽有新意,树冠殷红,往下浅黄,再往下深绿。一株树,如此繁复,摇曳在秋风中,当真是秋叶美如春花。
谁说一株树不是一片森林?一直想去深秋的皖南,一直未能成行,就这样一日日延宕着。每天上下班途中,就算这一株朴树代表整个皖南秋色喂养着我了。
杜英这种树到了深秋,仿佛也有新生,叶子渐红。它本属于常绿乔木,但,被寒霜浸染,树冠底层叶子也会变色,是那种殷红,特别跳脱闪耀,像供奉于陈年紫檀木匣中的貔貅,有岁月的厚重感,珍贵得令人心悸。这株杜英站在单位北门人行道上,杂揉于一排杨柳之间,葱葱郁郁的,像一个一贯沉默的人忽然唱起歌,叫你眼前亮一个闪电。
鸡爪槭、天竺,也红了。前者是蓬蓬勃勃的红,枝影横斜,像傅山枯山水中的树,瘦是瘦的,但又弱得劲道。秋阳倾泻,筛一地窸窸窣窣的影子,如若有声。天竺呢,果叶齐红,适宜折一枝插瓶,要那种刻有云纹的苍灰古陶瓶,放博古架上,数日不萎——天竺果的猩红与古陶的灰旧参差对照,有化蛹成蝶的传奇感。
北纬32度的这座城市,深秋是非常短暂的。湖边晚樱最多绚烂一周,便都凋落了。正是短暂之美,才显出它的酷烈。大片大片叶子,集聚着,团圆着,红是红得坦诚,黄又黄得敞亮。这季节的湖水并非碧绿的,而是翡翠色,粼粼波光倒映一切,云在天上,鸟在树上,风自四面八荒来,磬一样空灵的鸟鸣无所不在……正是古人所言的秋光如金。
十字路口有一排排雁来红。雁来红三个字里,一定藏着一首诗,太美,美而无言。有时走得急,衣服单薄了,到黄昏,秋风一阵紧似一阵,瑟瑟骑行,老远望见这一排雁来红,心上一暖,顿时将寒冷忘却。
深秋也是白皙的。菜市里,老人们卖得最多的就是秋萝卜了,圆的,修长的,一咕噜一咕噜堆在地上。萝卜缨子带着夜露的清新,白绿相间,码得整整齐齐,像极齐白石那些充满菜蔬气的册页,可以闻嗅到日子香气的生动。
蹲下,挑七八棵,递给老人,他削去萝卜缨子,七八只萝卜脆生生往秤盘里搁,不小心落一只到地上,碎成两截,似淌着汁水般的嫩纷纷。老人一边称秤,一边自语,我这萝卜只种了三十天,可嫩。纵然他不言语,我也知道,这种露天种植的萝卜最可贵,下锅即烂,尾韵里弥漫一股甘甜口感,一餐可食一碗。
有一餐,做了简易版徽州一品锅,就用的这种萝卜打底,小火咕噜良久,萝卜到底化为一摊水,只食其味,未见其形。
秋天也是紫扁豆的胭脂色系。这江淮平原地区,扁豆少极。偶尔,老人面前塑料布上只有一两斤分量的扁豆,小半遍布虫洞,根本挑不出多少。喜欢买五六斤,拿滚水焯了,晒干。五花肉红烧干扁豆,绝一味。可惜总是凑不够。半斤八两地买一回,直接炝炒了,不尽兴。
心里美萝卜外表青绿,剖开,也是紫菀菀的心。有时买菜,投其好看,买回也不知怎样烹饪,实则根本吃不完。就坐在客厅阳光里,切萝卜丝,咔嚓咔嚓一刀一刀下去,切成大片,倾斜着排列,再咣咣咣剁成细丝,撒在竹簸箕中,放在露台,秋风哨一哨,四五日便成了萝卜干,抓一把闻嗅,萝卜香扑鼻。接下来,我也不知拿它们怎么办了。去年晒的胡萝卜丝、白萝卜丝尚有一部分在冰箱一角冻藏着。
每年这个时节,总是无端想起童年……田里萝卜起了,一担一担挑至圩埂曝晒。我妈坐在向阳的草地上,砧板放在木盆中,克勤克俭切着萝卜丝,切到一稻箩那么多,挑回家,屋檐架一长梯,将这些萝卜丝均匀撒在屋瓦上,夜里也不收起,随它们去,白天接受秋阳洗礼,夜间沐浴夜露,差不多一周时间,收回,洁白的萝卜丝一齐蜕变成灰黄色的了,有着扑鼻鲜香。
到了小雪时节,腌制雪里蕻时,我妈抓几把干萝卜丝放进去一起发酵……月余,回味,坛子里掏一碗出来,菜籽油炝一炝,萝卜丝吃在嘴里咕叽咕叽的,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雪里蕻。
深秋的天,是苍青色的,仿佛离人世远了。一日日地,人总是惘惘的,悲哀也不是悲哀……有时坐在荒坡,望渠下苇絮一片苍茫,遥远的事遥远的人,风一样赶来,围拢眼前,过一会儿,就都一齐走了,愈来愈远……心间一无所有,比天还要空旷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