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新读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晨 分享到 2023-02-13 10:13:31

■高眉低看  ·米肖


旧书新读


   海子曾对他的朋友言:成都那个地方终年阴沉沉,他们那里的人像是在搞什么阴谋。

       实则,写作何尝不是在搞一场文字阴谋。倒觉得钟鸣当仁不让为成都最大的阴谋家。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说钟鸣是妖怪。而妖怪相比阴谋家,似少了一口热气。

       1995年出版的“象罔”丛书之一的《畜界 人界》,在相隔二十余年后的早春夜晚,正被一个文本爱好者时断时续翻来折去。灯光于纸页更迭间,显得异乎寻常的温润,随之而起的是对广博文本的惊叹以及对制造文本主人的敬畏。所有阅读的夜晚均洋溢着古典主义的阴谋之情———文本制造者与文本阅读者的良性互动,静止于璀璨的一瞬,一条大河逶迤向海,一场盛宴频临尾声,传花曲终,人饮散尽,剩下的情绪我们姑且将其称作繁华。

       阅读文本,如入绸庄。上好的缎子慢慢铺展,绸庄老板钟鸣端坐于高脚凳上,慷慨于华丽的一一展露,她们分别来自古罗马、埃及,甚至还带有“荷马史诗”的远古之风。更多的绸缎来自于《山海经》《博物志》《搜神记》《古谣谚》《楚辞》《论衡》《尔雅》等。所谓象罔,意即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成都绸庄店家掌柜的钟鸣,以奇异的想象力、广博的才华把那些隐藏于时光深处的物事通过文本一点点披露出来。一种蒙茸苍翠岁寒不凋的触类旁通,一种通晓驰骋并驾驭中外古今的书写能力。

       蝴蝶、老鼠、狐狸、乌鸦等鱼鸟虫兽在钟鸣笔下拥有着广阔的审美意义与凛凛之清气。对一只老鼠的审美,通过加谬与斯坦贝克的小说路径慢慢抵达。你会想象到这样的文学叙事该是何等奢华。

       一本诡异、古怪、博学、智慧的书———广博的才华停驻于树梢之上的投影。有一种才华,豹子一样迅捷,转瞬即逝,消耗,幽暗,摆脱,攀花咏月。也似一场大火,幽妙,酷热,置身于万壑松风之中,渐行渐远渐无影。

       许多才华渐趋被俗世纠缠辱没,我们对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物事,皆抱有熟视无睹的木然惘然。惟有钟鸣在腐朽的粪堆上育出灵芝,在失声黯哑的世界呓语不绝……

       “人畏惧什么,便把什么看作是活物:灵魂,上帝,魔鬼,星星,太阳,影子,灯花,石头……”钟鸣笔下书写的,均是一些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活物。一只鼠到了钟鸣笔下,让我们不禁产生了畏惧之情。其实,我们真正畏惧的是———文字。文字才是才华的投影。才华也是一种活物,征服她所要征服的,畏惧她所要畏惧的。

       日本文学讲究的是一种“物哀”精神,是垂注,是怜悯,是珍惜,清少纳言《枕草子》便是最好代表。而作为诗人的钟鸣,明显有着“根深蒂固的南方化的腼腆和冒险精神”。正因为有了这“冒险精神”,才有了一种将畜界、人界匪夷所思的融会贯通。用诗人王寅的话讲,这更是超常持久的热情和哀伤。但,谁能说哀伤不是源于更深层意义上的另一种热爱?

       书写,便是不断地还原靠近内心最为隐秘部分的过程。钟鸣的速度是令人晕眩的,无论狂喜、哀伤,一律是斑斓的。使得阅读长久地为斑斓所伤,有了无以言说的疲倦怔忳。作家的耐性同样惊人,简直是拿虚无来咀嚼,拿宿弊来消化,有盛极而衰的奇崛峭险。

       钟鸣在自序里坦露,有一些昂贵的书籍是在何多苓和翟永明的资助下才买回来的。到这里,兀自有了辛酸。一个心远的人总是比常人活得艰辛些。这亦是造化,心在高处,不囿于俗世。这亦是一种体面,常人不及的体面。

       绸缎庄的门轻轻被掩上。文字的奇险纷繁而下,间或有黑白插画点缀。那些插图,一望而知,便是出自比亚兹莱笔下。钟鸣诡怪的文字最是要同样诡怪的比亚兹莱的画来配的。他俩的风格殊途同归:只要稍稍往前一步,便是壁立千仞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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