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策划】花灼烁 草蒙茸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3-03-27 09:40:11


看画踏春

◎钱红丽

今年春天有点调皮,不按常理出牌,仲春前夕,气温忽然飙升,杏、李、桃、辛夷、二乔玉兰、海棠、紫荆等,出其不意齐齐怒放,不比往年,有个先来后到的秩序,又遭遇连日大风,迫使所有花朵急速离枝。所有的春花太过匆匆,赏得不尽兴,殊为遗憾。

春日阴阴,面对光秃秃的枝头,只能去古画里,看看那些永恒的春花了。

宋画作为中国书画的巅峰,任意翻开谁的花鸟,均是夺人心魄的。春花图卷尤甚,带着一股欣欣然的劲道,遍布万物新生的浩荡。喜欢无名氏的一幅白山茶——碧绿深青的叶丛里,点缀了三朵白,除了两朵敞开着的,另有一朵蓓蕾菲菲微微的,宛如一个春日句点。白山茶那种簇新的白,似皎洁月色,茸茸一片,娴静,萧然,拒人又迎人……这幅小品空白处,恰恰描了一只黑金的蝴蝶,翩翩欲飞。正是这只蝶,仿佛春山深处的微响,借助它的双翅忽闪,顿时搅起白山茶沉静的香气,整个河山均被撼动起来了,千年前的香气,穿过连绵岁月,隐隐地来。

再看文青宋徽宗的《桃鸠图》,三两桃花,于春阴中萧萧瑟瑟的,怕冷似的将开未开,花瓣上正氤氲着夜露的寒凉,似乎滴答有声。苍灰的桃枝上,立一只雍容华贵的鸠鸟,于慵懒春光里入定禅修,随便自哪个角度,这只鸟的眼都是看向你的——宇宙的中心就在它的眼睛里,伴随着浩渺的花气以及整个春天的繁盛,是时代隆隆向前的轰响。

宋徽宗笔下的鹅,同样胖乎乎的,喜鹊、大雁、锦鸡亦如是,大约源于他体内一股浑圆的气息。可是,整个南宋予人的印象,一律是瘦瘦戚戚的,苦哈哈的,被动挨打的。那么,赵佶下笔的阔气,所为何来,莫非来自于皇室贵气的熏陶?他另一幅碧桃图上,立着一只鹦鹉,背呈青绿,肚腹橙黄,顶冠黝黑。这只鸟儿就那么无辜地看着你——碧桃向来花开烁烁,仿佛一连串的动词,冲天炮一样炸裂,而胖鹦鹉又是那样沉静。一静一动,自适笃定,叫人懂得,万物都有着各自的秩序,天地大美。

他的另一幅花鸟图更绝,贴梗海棠的满目猩红,配着两只孔雀的骇绿,大红大绿的设色统一于这幅画里,不见丝毫俗艳,反而古雅,叫人感受着早春的灵动之气。再看他的西府海棠的一片浅红里,忽然伸过一枝玉兰的粉白……春天不仅仅是参差多姿的,也有你中有我的水乳交融;斑嘴雁的青灰,配着一池荷叶的碧绿,叫人深切感受着初春的心跳……一幅幅往下翻,几千年的春光,逐一在赵佶的画里复活了,令人有即刻外出的冲动。

陈老莲的老树病梅系列,古直,苍凉,我欣赏了许多年,大约预示着人类精神领域的某种荒枯病缺,直至看见恽寿平那些世俗粗放的春天花卉系列,心上一热——它的鲜活圆满,似有扑面的香气,特别暖人。春天的花朵,暖人而养人,注定叫人热爱的。

看恽寿平的花卉,如若置身植物园,被繁花异草一把抱在怀中痛惜起来——原本委顿的生命,于繁花丽朵的感召下,原地复活——生命中所有失去的,都可以一一找回,重新活过一遍了。恽寿平笔下,碧桃的热烈,鸢尾的幽深,牡丹的雍容,虞美人的娇艳,梨花的素淡,月季的清虚,萱草的明艳……当真令人感动,简直是一个自然的先知,将整个春光呈现出来,小心地捧给你看。

春天的珍贵,不仅仅属于次第盛开的花朵,它更多的荣光,则是来自接天连碧的草地。我喜欢常玉画笔下草地的绿意,荒荒漠漠的绿,星空一样广阔的绿,延伸至天边的绿,只能承担独一匹孤单的马儿,或者一株枯瘦的树。这种大面积铺排的绿,揭示了人类精神层面的孤独感。春光的短暂,总是令人恍惚。一年一度的珍贵,短暂,易逝,有着一份叫人来不及珍惜的慌忙。

常玉这种春天的绿,是“小我”的绿,也是个体终于回归了内心,不比北宋画家王希孟《千里江山图》那么宏厚磅礴。

春阴绵绵,雨水不绝,人有点蔫蔫的,总提不起精神,倒也适合看看《千里江山图》——那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正是日思夜梦的江南山水图卷,有渔村野市、水榭亭台,也有茅庵草舍,水磨长桥……千年前的古人,正在捕鱼、驾船、赶集……何等精细入微,意态栩栩,一切皆掩映于漫天漫地的绿中。舟行绿水中,可见隔水两山遥相呼应。岸边绿地生机盎然,江上渔船星星点点。

这一江水,可以是新安江,也可以是富春江、楠溪江……它一路绿了千年,终于跟癸卯年的春天对接上。

春天要赞美一棵柳

◎陶妍妍

野兽派最近在做预售,出了一款“如沐春风玄鸟大号香囊”。是一只纸鸢形状的香囊,图案倒很雅致,选了明四家之一的沈周的《两江名胜图册》,燕子翅膀上绣着两棵垂柳。

一众00后疯狂跟贴,“这也太好看了吧”、“我真能抢到吗”、“我的爱情鸟终于要来了”……这茬娃,不正经归不正经,但对传统的热爱也是用真金白银在投票。

随国潮文创不断升级,我也是越来越认同,中式审美,包括古人欣赏的树、热爱的花、种在书桌前的一盆草,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雅致!

说起树,在古人心中,最钟爱的应该就是柳。或咏柳喻人,或借柳送别,或借柳抒情,诗人写的多,画家也画了不少,特别是宋以后的文人画里,松和柳都是大IP。

宋徽宗有一幅《柳鸦芦雁图》,其实分两部分。《柳鸦图》上有古柳一棵,没长叶子,都是纤细的线条,树杈上停了三只乌鸦。意境寂寥。

也有热闹的。元代赵孟頫画过一幅《万柳堂图》,整张画里全是柳树,柳林最前面,还有一位骑马官人。万柳堂是元初重臣廉氏的私邸,也是当时一处著名花园,曾举办过多次文人燕集,大画家赵孟頫也曾去参加过文艺沙龙。

一说到“柳”,很容易联想到春天,和小学语文课本有关。二年级就开始背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点明了季节——二月春风。

但唐代另一位诗人李商隐,有首作品就叫《柳》,“曾逐东风拂舞,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这次也说的很明白——清秋日。

所以,古代文人,一年四季都咏柳的。

中国人是真的很爱柳,老百姓也喜欢用“柳叶眉”、“杨柳腰”、“月上柳梢头”等,将美好与浪漫和柳树挂上钩。

柳树有不同品种,生活家李渔曾说:“柳贵乎垂, 不垂则可无柳”。

垂柳柔软,树影婆娑,画家自古有“画树难画柳”的说法,因为很难描绘它婀娜多姿的姿态。

所以最佩服吴冠中,他就画过很多柳,要不“春如线”,要不“春如面”,两种完全不同的表达形式,都塑造出春柳的美来。在他的画作里,春天是浅浅的新绿,更是薄薄的雾霭。

柳也通“留”。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里便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长亭古道边的柳树,仿佛也懂送别的不舍,伸出枝条挽留。所以有个词叫“折柳相送。”

2022年北京冬奥会闭幕式上,有个节目叫《折柳寄情》,表达了中国独有的的浪漫离愁。

柳不止文艺,其实还很实用。

柳树芽又被称为“清肠草”,不少地方有吃柳芽、喝柳叶茶的习惯。比如北京有道柳芽豆腐,山东会用柳树芽摊煎饼,江苏一带用柳芽凉拌当菜吃,都为了清热明目。

最有意思的是,传说中医里有一门骨科绝技,叫“柳枝接骨”,据说自春秋战国以来,很多大医,比如扁鹊、华佗等,都用柳枝接骨术治愈了无数病患。是把新鲜柳枝植入骨骼内,最后被身体直接消化吸收了。我看得目瞪口呆,但据说这个中医骨科绝技,直到近代才失传。

以前,清明前后,民间都会在门框插柳枝,以辟邪祈福。古人把柳树叫“鬼怖木”,毕竟,观音菩萨的净瓶里,插的也是柳枝。

现在,行道树都属园林局,随便乱折柳枝可不文明。春天到了,要不去公园散散步看看柳,别辜负这春意,让心情也和新春的柳条一样,缱绻、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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