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美文】寄给时间的信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3-05-06 10:34:12

·天风

五六年前的一个夏日,北京龙泉寺一株千年银杏树下,我罩一身浓荫,思绪散散漫漫: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为什么一定是时间呢。时间是时间,物是物,时间是跑来看热闹的,不懂痛痒,无关是非。“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时间面前,人多卑贱啊,不知自己被时间蒙骗利用,还自作多情,物也是。可眼前这一株银杏树,你说它是不是时间呢。

龙泉寺正在修缮,无法进大殿,走几步,折回来继续看银杏。千年的银杏,苍颜古貌,悲辛滋味。细观每一片叶子,却又蓬勃,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使人思及甘肃毕家滩26号墓出土的那套紫缬襦和绯碧裙。记得是杭州的丝绸博物馆,我在那套襦裙前长时间站立。着衣中性的人,第一次对一套裙装入迷。凑近看每一个细节,退后把玩配色,想象当年穿这套衣裳的女子,“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始终看不够,临走时,又回到襦裙前,拍下一张照片。银杏叶似那襦裙,看不厌,使人遐想。

一直想,到深秋时节,再来树下看黄叶纷纷,看银杏果掉落一地,如果能捡拾一粒,也许会揣摩许久。

壬寅年八九月间,辗转北京几家医院,后来在方庄住下,等一个检查结果。以前也怕吹空调,不过不至于闻风丧胆,这次不一样。随身携带厚的羊毛披肩,一进有空调的屋子,匆忙披挂起来。如此小心,一场热感冒还是将人放倒。昏天黑地躺两天,忽然想该回高原了。年龄愈大,离开高原时心愈会空悬起来。乙亥年冬月,在三亚时已明确感知这一点。冬日三亚,无可挑剔,望海,观花,坐阳台吹风,看大鸟飞进房间。然而心终究虚空,地角天涯的黯然。直到回西北,走下飞机,呼吸到凛冽干燥的空气,看见四周绵延的荒寒山脉,心一下明媚起来。这次亦是,逗留北京月余,漫长如年。买好机票,感冒好一些,尚有一日,决定步行去琉璃厂看景泰蓝。

景泰蓝展馆只有我和一位女馆员。女馆员不远不近地跟,有些尴尬,彼此找话。吸引人的,是展馆的几对景泰蓝狮子,绚丽又妩媚,尤其一只小狮子,蹲在墙角,项系铃铛,脚踩一只幼狮。那幼狮被它踩得生疼,小嘴巴洞开,正求救,甚是可爱。流连狮子左右,想肩扛一只回去。又想一女子扛一狮子在路上,吭哧吭哧,不雅观,只好作罢。上楼,买一只景泰蓝的猫头鹰,揣在手心,往回走。

依旧步行,手机导航。走几步,手机和人似乎都出问题。迷在路口,左右倒腾,等寻到一条熟悉出口时,一路银杏突然相迎。

是芳城路的银杏。银杏树栽植时间不长,树只有一层楼高,叶子却已泛黄。路边其他树木还是绿意葱茏,木槿紫薇月季尚在开花,银杏似乎忍受不了夏季拖拖拉拉而将秋色一把捧上。那种未曾明亮的黄,掺些橙红,自叶缘往中心过渡,仿佛一柄绿色折扇凑近火堆,不小心点着火苗,手忙脚乱,匆匆熄灭。也有几株,叶子已全部黄透,秋天在枝杪间风生水起。

那一时夕阳已坠到楼顶,西天红光散射,一片曼妙。朦胧的光晕里,是骑电动车回家的人,是已经打开前灯的公交车和缓慢行驶的小汽车。一天的事情尚未结束,回家的路总是匆忙。如此流动躁乱的气息中,一树黄叶的银杏静静伫立,望过去,忽生一种“赤叶枫林落酒旗,白沙洲渚夕阳微;数声柔橹苍茫外,何处江村人夜归”的悠远苍茫。

有银杏果掉到地面,捡拾一柄把玩。两枚果子对生,仿佛一对小动物的耳朵。银杏果又名白果,可食,入药。如果寄住的地方有锅灶,可以多捡几枚,剥掉果肉,洗净果核,平底锅铺一层盐,放银杏果,再铺一层盐,烤出来,慢慢吃。当然,剥银杏果的时候,得戴手套,银杏果有微毒,中毒了可不好。以前吃过椒盐白果,一小碟,清供似的,只是太咸,尝尝味道就可以。

有一次,听一位中医讲课,说,有老慢支的病人,平时吃点银杏果好,但不能多吃,每天七枚最佳,做法简单:找一个牛皮信封,装七枚白果进去,将信封扎起,放进微波炉,加热20秒,拿出即可食用。

忽然想,如果微波炉是通往陌生宇宙的隧道,不久之后,某个星球上的生物会收到一封古老的信,里面是七枚白果。它不知拿白果怎么办,用爪子捏,用牙齿咬,剖开一枚,用生物放大镜看,然后小心收起,等待破解。这个过程白驹过隙,却又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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