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下着细雨的天气,也封不住鸟儿们的歌喉。
天色欲晓,半梦半醒间听见斑鸠乐队颂唱的晨之序曲,音波起伏,微曦一样升起在远处的地平线。
大约十分钟后,序曲落下,四野静谧,世界仿佛重新寂静。
安静了五分钟,麻雀的家族在灌木丛开始晨课:“喳喳喳、喳喳喳……”几乎同时,乌鸫亮开嗓子,以乐队领唱者的姿态站在新芽初绽的香樟树上。
闭着眼睛听,从乌鸫那多变的曲调里感受此刻的自在愉悦,似看见它在枝头顾盼生姿的样子。一刻钟后,远处斑鸠乐队的颂唱再次升起,此时已是六点半,小区有了清洁工的扫地声,该起床了。
洗脸,烧水,泡茶,给自己煮简单的早餐,做好这一切,已近七点,这时屋外响起“低调低调、调、低调”的鸣声。不用看,就知道是大嗓门的黑脸噪鹛,有三四只,一团儿嚷嚷着飞过来,停在阳台外最高的香樟树上,继续齐唱低调歌。
黑脸噪鹛的嗓音脆亮,声调又高,只要它们的歌儿噪起来,其它的鸟鸣就被压下去,听不到了,就连善鸣的乌鸫此刻也息了声,知趣地暂且谦让:“好吧,你们嗓门大,把场子让给你们还不行吗。”
在认识黑脸噪鹛之前那些年里,只要听到它的歌声,心里的某处就会被触动,那一叠连声的“低调低调”,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要低调啊,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被虚荣的光环迷惑。”
这么一想,人就清醒了一些。
听了那么多年的低调歌,却一直不知道此君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它的名字,直到今年春初,开始关注鸣禽之后,才留意起低调歌的演绎者,这回可一定要好好认识它。
入春第一次听它开嗓是二月间,突然升温的那几日,在小区入口听到熟悉的声腔:“调、调调、调”,脆圆,亮堂,尾音打着滑儿,虽然只有一个音符,仍能认出那就是劝人低调的主儿。拿起相机,寻找它的位置,看见了,个头还真不小,应算中型鸟,黑脸颊,头顶灰色的羽毛微微支棱,像是戴了绒帽,翅膀灰褐色,腹部覆羽灰白,尾部覆羽微黄。
你好啊,低调君,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不等我按动快门,它就发现了我,呆立片刻后,掉头飞走。
隔了一天,在浦溪河的村庄边又听到“调、调调、调”的声儿,循着声音的方向,绕了一大圈,再次见到低调君。在杂木林里,有三四只,纠缠在一起,很快又两两分开,看那亲密样子,已然开始了恋爱之事。这还是二月啊,这么早就……好吧,祝你们早成佳偶。
这次它们没有顾上回避我,给了我偷拍的机会。回到家,将相机里的照片输入电脑,照着图鉴比对查找,颇费了一番工夫之后,查到了低调君真实的身份:黑脸噪鹛,属于留鸟,“性活跃,活动时常喋喋不休地鸣叫,显得甚为嘈杂。”
之后就开始了半个月的低温降雨,季节返回到冬天,黑脸噪鹛也随即息音闭关,路上再也看不见它们,只有乌鸫、远东山雀和珠颈斑鸠照常出没,在雨停的间隙出来觅食,用鸣叫抵抗早春的寒意。
天一转晴,黑脸噪鹛的大嗓门又出现了,仍然只有一个音符,穿云破雾,等不及练好曲子,就开始赞美起久违的阳光来。
植树节过后,黑脸噪鹛的低调歌总算练得圆熟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回荡在空中的“低调低调、低调低调”,热烈的歌声来处,必然有它们更为热烈的春日恋情,当然也免不了争偶环节的力量比拼和扑打追逐,而这正是春天的生机所在。
“低调低调,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浮夸,莫炫耀。”话说如此高调地劝人低调,也只有黑脸噪鹛了。
(木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