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美文】印象西溪南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4-10-12 10:01:21

高铁还在皖南的山峦间窜动,和朋友看到摄影圈有一条微信,关于西溪南的,古桥伸展,溪水潺潺,两岸青山,古村落静默在山坳里,牛羊遍地,家犬紧随,孩童们坐在门槛上啃一只苹果……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有冲击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美。

我们当下决定,改变行程,直接从黄山北站下车,到西溪南去。

已是农历十月,在西溪南,依然有蜂蝶嬉戏带来的声场。一条宽阔的溪流,溪上一条窄窄石桥,一直延伸到村口,羊肠一样。

石桥并不拱身,平整铺在石柱上,桥上,斑斑点点的石痕,裹挟着岁月印记。是进入西溪南的唯一一座桥。脚下流水淙淙,清澈见底的溪水,几尾鱼翻着水花。

溪流两岸的草木青翠葳蕤。

进村的路并不笔直,过了桥,就是一扇巨石。逶迤蛇形,绕过一座故宅,再经过一条小溪,算正式进入了村子。

一千五百年前,一个名叫允明的少年来过这里。是他的舅公家。参天乔木,梅花掩映下的书屋,南山如翠屏横亘村前,田畴沃野,清溪之中的月亮,更有村西的云,常常悠游。还有竹林之间凤鸟的鸣唱。到了春天,山泉汩汩,像调皮晚归的孩子……这些,都走进了少年允明的心。后来,他根据这些景色,各自撰写八章诗词。允明把这八首律诗赠予舅公。舅公的族人将这些诗词刻碑传世,立在院后。据传,至今,歙县的碑园仍留存一碑。

允明,就是祝枝山。

一位文人,之于一个村子的“二载”春秋,没想到会给这个村子带来这么大的改变。相反,西溪南的村民对于一位文人的铭记或凭吊,也让人看得心生春意。

如今,粉墙黛瓦之上,墨迹漫漶,就有乡贤自发摹写上去,年复一年,西溪南的八景诗词流传至今。

到达西溪南的第一晚,住在溪水边一处宅院,这宅院恰是祝枝山舅公府邸所在地。那晚,宅院改建的民宿灯火通明,我久久无法入眠,隔着窗影,看婆娑树枝被灯光投射到院墙上,恍惚之间,以为是当年祝枝山的笔墨飞白重现。

与我一起到西溪南来的这位朋友,一直想在黄山脚下做一家民宿。这一次,冲动再次被激发。

翌日晨,我们一起去村子中闲逛,顺道瞅瞅有无老屋出售。村子呈现棋盘状,横平竖直的巷弄,走起来非常舒畅。

我们走过一处名为“望山生活”的院子,小小门脸,徽派建筑牌楼,规模阔大。院落内,绿树成荫,宅院保留完好。

与一位村民攀谈,得到这样的讯息。西溪南,也就是近两三年才被人知晓,旧时,人们知道西溪南,多是从各种画报上,或是网络上。高铁黄山北站开通以后,各大艺术院校老师学生来到这里,爱上了这里的风物,更对这个村子保留完好的古建筑异常痴迷。

写生的人越来越多,采风的人越来越多。西溪南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前两年,有人买了村里许多联排古建筑。这些古建筑虽未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却也独居皖南特色。他们将这些院落重新改建,以阅览门的方式打通院落与院落之间,码以鹅卵石成小径,移栽古树、修竹,建造成了私人会馆。

据村民们介绍,这些会馆内常有电动观光车进出,观光车上的人,多半衣着光鲜,却多半是木着脸。会馆内偶有party,或篝火晚会,或烛光晚餐。

附近的村民也好奇,常常会试探性进入其中看个究竟,却被门口保安拦下来了。甚至,原来通往这些宅院的小拱背石桥,也被院墙隔断了。唯留院外村民,对院内指指点点,甚至念念有词,当然,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太雅观的话。

“那些卖了老宅的人哪里去了呢?”我问一位大伯。

他说:“都到市里去做生意了。有的生意成功,去了省会,有的生意垮了,重新回村。”那位大伯说着,戛然而止,用手一指村口一处民房:“他就是,连祖屋也丢了,可惜了……”

大伯摇着手走开,附近一处民宿里,乐队正在开唱,一个头发被电击式的女歌手,唱的是黄龄的《痒》。每次乐队开唱,村民们都会不约而同去看。尽管民宿老板并不喜欢村民围观,唯恐耽误了他们生意,但是,试着驱赶了几次,无果。后来,民宿老板买一些茶烟来,一一散出去,村名们识趣走开,仍远远望着。

村里最动听的,数各色鸟鸣。

小时候,学古诗《鸟鸣涧》,总是不知个中深意,这次,走进西溪南,才知鸟鸣涧的真切体验。

清晨,鸟鸣成了最好的闹钟。

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鸟儿,麻雀、黄鹂、斑鸠、画眉,还有一些亲水的白鹭,连翩飞入村口的深林,此起彼伏地扯着嗓子在林间歌唱。这种声场,格外讨喜。

我坐在窗前,仔细分辨哪是麻雀,哪是画眉,哪是百灵,听得久了,总觉不那么难以分辨。听到百灵的时候,其他的鸟雀的叫声自动被屏蔽。听到画眉的时候,剩下的鸟鸣都自动萎了……

坐在室内听,不过瘾,走到深林中去。西溪南北侧,有一大片树林,古木参天,落叶遍地,林子大了,不光多鸟雀,新鲜空气也多。树林是枕着丰乐河而生的,鸟鸣和溪水潺潺交融在一起,堪比天籁。

一千多年前,祝枝山或许也曾在这片树林中听鸟鸣,或是调皮地爬到树上掏鸟窝,累了,在林下落叶上打个盹。渴了,掬一捧泉水解渴。

不知祝枝山在这里有没有玩伴,他后来的科考那么不顺利,有没有故地重游,来这里休整心灵?时光渺远,一切都不得而知。山清水秀,他来过,足矣。

西溪南的一棵银杏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讲过一个故事。

明末清初,西溪南村里有一位秀才。多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在返回西溪南的途中,路遇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告诉他:“若要高中,必须迁居。”

秀才问,迁到哪里才算可以。算命先生说,要迁到紫霞峰的山巅,紫气东来,占尽风景,一举高中。秀才回到家里,唉声叹气,辗转难眠。母亲走到儿子床前,问他缘何叹息。

秀才将算命先生之言说与母亲。母亲听闻,喜笑颜开说:孩子呀,这是好事情,你放心去吧,娘腿脚不好,不能拖累你。你只管去。秀才次日收拾行囊朝紫霞峰行进,他在山中筑造石屋,寒窗苦读,会试再考,依旧名落孙山。

他找到算命先生问个究竟。算命先生问家中所有人,可都迁到紫霞峰了。秀才一愣,可不是,娘还在山下。

算命先生说:娘在哪,家在哪。秀才哭丧着脸走了。一路上,他念叨着算命先生的话,娘在哪,家在哪……恍然大悟,若是没有了家,要那功名何用?

自此,他毁了紫霞峰上石屋,回到西溪南,潜心照顾母亲。十余年后,母亲仙去。丁忧三载之后,他再次参加会试,一举考中进士。

他后来外出为官,致仕以后,带着妻小毅然回到村子。村里那棵银杏树,就是当年种下的,植此树的目的是告诫后人:百善孝为先。孝为人本,无孝之人,实为无本之木,行之不远,立之不住,只会被人戳了脊梁骨。

我在西溪南的古银杏树下听这故事时,叶子翩翩落下,一枚枚叶子,好似一把折扇,扇得人脊梁发凉……

我们在西溪南住了整整一周,个中风物,惹人喜欢,令人流连。作别西溪南那天早上,下了一场小雨,鸟雀喑哑了嗓子,尽管是深秋,却有了烟雨蒙蒙的江南意境。

从来时的石桥上经过,拉着行李箱,轮子与石桥的摩擦声,犹如空谷足音。出了石桥,一回头,西溪南被雨雾笼罩着,轻纱一般。那一刻,感觉自己不是离开了这座村子,而是从一幅山水画中走失了。

(李丹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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