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笔记】父亲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4-12-23 09:47:36

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善表达。我们姐弟七个,加上我们的孩子,有二十多口人,使我们一大家人融洽相处的是母亲。四年前,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住。耄耋之年的他,身体每况愈下,给他雇了保姆,四年换了三个。临近春节,保姆又借故离开了,我们姐弟轮流照顾他。

晚上,我在父亲隔壁房间,往事浮上心头。母亲在世时,兄弟姐妹经常聚在这里聊天说笑,现在剩下他一人,冷冷清清,我们来看他时,他大多坐在电视前藤椅上,面前桌上摆满他平时要吃的各种药,孤孤单单的画面让我们伤感不已。父亲在等待生命的落幕。

冬天早晨,寒冷逼人。早上醒来,去洗漱,看到厨房里父亲坐在那里的背影。我问:“爸,你起来那么早干嘛?”他说:“我在熬粥,你早上上班要吃早饭。”父亲笨拙的身体,走出厨房,又挪动着碎步去冰箱拿馒头,然后缓缓又回到厨房,在灶头上蒸起馒头,他双手插在袖笼里,依然静静坐着。

父亲这几年老得很快,腰像虾米,走起路来,好像在地上挪动。他的手干枯,黑且瘦,像一根蜡染的枯枝。我的眼泪止不住涌出眼眶,父亲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却依然像过去那样照顾子女,几十年来,默默付出了全部心血。

十二岁那年,我小学毕业考试。那时,语文、数学达不到及格分,是上不了中学的。父亲当时是我那所小学副校长。我的成绩一直在班里倒数,父亲却从来没有因为我的不争气而批评过我。直到五年级,我才稍稍努力。拿毕业成绩单那天,我看见父亲远远从村头骑着自行车回来,他微笑着告诉我:“还不错,都及格了。”那时,我并不理解父亲笑的含义,那是他用无声的语言表达对女儿进步的欣慰吧。

弟弟的出生,让父亲丢了校长的职务,只能在学区做会计。上世纪九十年代,正赶上“撤区并乡”,父亲连学区的会计也丢了。后来,姐姐们相继出嫁,农活没人干,父亲不得不携我们举家搬迁至镇上。那是一段灰暗的时光,父亲的基本工资根本养活不了一大家子,他先后贩卖过毛竹、食盐。过多的体力透支,让他患上腰痛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为了全家的生计,他还是支撑着去进货卖货,一瘸一拐的身影留在少年的我的印象里。

也正是艰苦的环境,让我上中学时,异常刻苦。中考时,我考了全校第一名。分数下来那天,父亲去给我查分数,依然骑着那辆自行车,一直骑到我家房屋的中央才下来,他说:“考了430分!”他微黑的脸庞露出少见的笑容,双眼透露着慈祥的光。当时的我,是多么想听到他的表扬啊,可是他除了笑了笑,就闷不作声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了。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因为我考得好,兴奋得一夜未合眼,天没亮就起来去亲戚家借钱,给我做学费。

十九岁的我中师毕业,在县城一所小学工作一年后,又考取淮南师范学院脱产进修。那一年,父亲因为会计工作做得出色,被乡镇教育办公室调去做了教育干事。我去上学的第一天,父亲让单位的司机送我去学校。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小轿车在普通家庭还是稀有品。开学那天,父亲带的轿车,让我在同学面前长了一次脸。开学不久,父亲又亲自来学校一次。中午,我带父亲在学院饭馆吃饭,他寥寥数语说了弟弟学习上的事,默默吃饭。临走时,额外给我几百元生活费,当时我是带薪学习,每个月工资完全花不掉。后来,我放寒假回家,母亲告诉我,父亲说一个寝室的女孩都没有他家丫头长得好看。

父亲是陪着我们长大的人,而我们却不能陪着他老去。每当回想起与父亲的点点滴滴,心中总会有一股莫名温暖,一种无法言喻的温馨。父亲用他默默无闻的一生,支撑着整个家庭,为子女,他操劳、吃苦、节俭……

人总是有意无意忘记时间的残酷,忘了岁月的无情和生命的脆弱。有的遗憾可以弥补,有的失去了就无法重来。许多时候,因为事业、家庭,琐碎的事务压得我们难以喘口气,我们有太多的理由去忽略他、冷落他。虽然子女多,而年老的他却只能孑然一身,除了物质上的给予,年老的父亲更需要子女的陪伴。哪怕再忙,一个千里之外的电话问候,陪伴左右的促膝谈心,小小心愿的满足,都是对父亲极大的精神慰藉。

(汪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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