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刚此前演讲

今年以来，国产大模型DeepSeek凭借开源模式和成本优势，迅速“出圈”。与此同时，杭州科创“六小龙”（游戏科学、深度求索、宇树科技、云深处科技、强脑科技和群核科技等六家科创企业）因在“黑科技”和前沿科技领域的突出表现，受到全社会关注。“杭州六小龙”现象促使人们探究：为何科创“六小龙”会在杭州崛起？

3月30日，浙江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副教授金小刚来到合肥，分享了他对DeepSeek如何能从杭州发迹的几点思考，他认为，密码可能是“普惠、包容性监管和尊重多元创新”。

元新闻实录如下：

 “低成本才能影响世界。”

很多人在问，为什么DeepSeek出在杭州，而不是其它地方？我总结了DeepSeek的几个标签，提供给大家来思考。

第一个标签是成本。有人曾经调侃，DeepSeek就是大模型界的“拼多多”，我们玩的就是低成本。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低成本才能影响世界。

低成本带来的叫什么？叫普惠。我在给浙江省金融系统讲课的时候说，你盯牢几个大企业，你是不可能驱动创新的。

把钱撒在大企业上面有什么问题？很简单，如果不幸撒到中国足球上，就会血本无归。

所以普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伟大。

不信你就看看硅谷，硅谷就是撒钱，满地撒钱，让每个小企业都去试错。

计算机是什么时候开始影响世界的呢？当年我们用dos系统，要靠敲代码驱动电脑。如果那样的话，全世界一定只有少数人会电脑。微软后来横空出世，微软没什么根本性技术创新，它就是解决了可视化问题——你可以用鼠标拖拖拽拽——实际上就是一个“交互的普惠”。

我们把DeepSeek称之为大模型的“拼多多”，就是因为它让老百姓使用大模型的成本变得很低，这是很厉害的。

很多地方政府，包括合肥，投了很多大企业，但是对本地经济的影响有多少？因为你没有再往下走，降低所有人的成本，而低成本普惠才会广度的影响社会。

杭州六小龙 图源：“三里河”公众号

“没有包容性监管，创新很难发生。”

第二个标签，叫中国。DeepSeek被称为人工智能的“中国时刻”。那么，“中国时刻”能不能变成“中国时代”？

我的观点，光靠一个DeepSeek不可能。中国必须要产生更多的DeepSeek。

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现在中国人把梁文峰捧为民族英雄。但是在半年前、一年前，梁文峰不是你的敌人吗？梁文峰之前做的是量化基金（编者注：梁文峰2015年创立幻方量化公司），中国股市不都是量化基金搞坏的吗？怎么突然就从敌人变成民族英雄了？

所以，我想提醒大家，看一个企业、看一个行业、看一个人，要理性，不要走极端。

杭州政府营商环境在国内算是可以的。杭州政府做对了一件事儿，才最终让DeepSeek出现在杭州，就是杭州没有把幻方基金搞死。杭州政府对幻方、包括对阿里，都是很宽容的。

没有包容性的监管，创新很难发生。

梁文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讲的更理性。他说，像DeepSeek这样的创新，在硅谷每天都在发生。

为什么？因为硅谷每个人都在尝试着辞职创业。

所以我要问，我们的城市什么时候也可以做到这样，而不是把进体制看得很重。

合肥最杰出的公司之一，科大讯飞，我和他们的高管聊天，我说你不要盯着讯飞看，你要看看讯飞外面是什么？再看看阿里外面是什么？讯飞是进了讯飞就不出来，阿里是争前恐后从阿里出来（创业）。

所以我们要把试错看成整个社会的常态，而不是躲进去，不试错，养老。

数字化创新，首先要改变理念，要把试错当成常态；然后政府要包容试错，这才可能成就人工智能的“中国时代”。

大家知道我们浙江创业有“新四军”：

第一军叫浙大系；

第二军叫阿里系；

第三军叫浙商系；

第四军叫海归系；

体制内当然需要人才。但当所有人都涌进体制，而且都是为了规避风险， 你们不觉得出了问题吗？

合肥这几年招进来很多优秀企业，但我想合肥不会把这些企业的姿态都变成国企一样，那多没意思。要让招进来的企业周围全是创业人员，就像阿里一样。

所以要成就“中国时代”，第一就要改变理念。大家注意到没有，中国在推“杭州六小龙”，包括今年召开的民营企业座谈会，政府意图就是想激活民营经济。

所以，我们不能够简单的造“安徽几小龙”、“合肥几小龙”，那没有用。我们要做的，是要打造创新试错的土壤，让更多的企业在安徽，在合肥生根发芽绽放。整个中国都要做这件事情。

“商业没有鄙视链。”

第三件事是开源。不要小看开源。此次DeepSeek出圈，跟开源很有关系。

如果你的手机不是苹果，不是华为，那你的手机里面操作系统就是谷歌开发的安卓系统。想当年，苹果通过App Store（苹果应用商店）把他的用户群固化，谷歌要怎么跟苹果竞争呢？

谷歌一开始也造手机，但是不成功。于是谷歌改变方向，不跟你玩硬件，玩软件，把手机操作系统安卓开源了，系统自己不改了。

大家看到没有？谷歌用开源这种方式，来让更多人帮它打造系统。

即便是苹果，它也是部分开源，苹果操作系统是封闭的，但是它的应用生态（App Store）是开放的。

所以开源是什么？换一个词叫“群体智能”；我换一个大家更能接受的，叫“群众路线”——要发展经济，创新要依靠群众——背后是要相信生态、相信群众、相信参与者，把别人的智慧变成为我所用。

本质上就是坚持共赢。

所以DeepSeek还有一个绰号——“大模型界的安卓”。ChatGPT就相当于苹果的IOS系统，而我们造了一个安卓，就是DeepSeek。

因为开源影响太大，各个企业都可以低成本来用大模型，过去是不行的，所以再次普惠。DeepSeek的力量也变得更加强大。

关于开源，我还想再说一点。可能很多人还是认为开源是一种“技术收集的方式”，但我说它是“商业模式”。

中国很多人看不起商业模式，说马云搞淘宝又不创造价值。

但是哪家伟大的公司，没有商业模式？没有商业模式，怎么可能成就伟大公司？

沃尔玛是世界性零售连锁企业；肯德基是全球炸鸡连锁餐厅；Netfix卖内容；环球影城卖IP，都没有高科技，但都把全世界的钱赚了。

所以我呼吁，要学会尊重多元的创新。不要用单极思维方式去思考。不是说，企业只有搞高科技才行，搞商业模式的就不行；搞实体经济就好，搞虚拟经济就不行。

商业没有鄙视链，就是一界利他，二界利己，背后共赢。

如果因为争吵而建立鄙视链，让很多行业创新都变得很困难。合肥确实要招高科技企业，但如果是沃尔玛这样的企业，你招不招？所以关键是能不能够产生更多的可以向世界收费的企业，如果我们老是搞鄙视链，对不起，这事很难。

网友“汤圆吨吨”用AI创作

“你准备裁多少人？”

DeepSeek在全国爆火，每个人都在用，在谈。但是，当全中国人民都用同一个东西写文章的时候，你们觉得这个文章还有意义吗？我认为大部分都是垃圾。

我还要问，当政府和企业都要做DeepSeek本地化部署的时候，如果不能跟本地数据关联，DeepSeek的回答是不是似是而非的？

所以，政府企业拥抱DeepSeek，应该要放到数字化转型的进程之中。数字化的最终目的是沉淀数据、获得洞察力，以便在更高水平上发展。如果你不能沉淀数据，一切都是白搭。

如果没有经过数字化转型，请你不要来凑这个热闹；如果你的数字化只是搞几块大屏，给领导看一下，那你也不要来凑这个热闹。

因为DeepSeek不会帮你解决任何问题。你要问自己：我部署DeepSeek想解决什么问题？特别是我们政府、企业大张旗鼓地搞DeepSeek，我就会问：

“当部署好了之后，你们准备裁掉多少人？”

如果部署之后，人数反而变多了，那我认为这件事情不搞也罢。浙江的数字化改革，最后是做小政府，是降本增效带来新可能。如果你不带着这个目的搞数字化，我个人认为就是瞎折腾。

（安徽商报 元新闻记者 梁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