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美文】野韭花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5-08-25 09:13:47

农历七八月,老家山坡上的野韭花进入盛花期。

深山区土浅地薄,野草野花儿却不嫌弃。韭菜叶宽的石缝儿里,拱出一扑淡紫微蓝的野菊花;刺扎扎的荆棘窝、乱蓬蓬的灌木丛,挤挤挨挨伸出一支支野韭花。它们秆儿碧绿,花儿粉红,一个个撑着小花伞,慢摇秋风;彼此间,又俯仰欹斜,盈盈相问,像秋风里奔跑的一群村姑。

在老家,野韭分两种。一种长在阳坡,分散,喜阳;花儿是白瓣儿紫蕊;青茎实心,有燥燥的辣香,也叫山葱花儿,老家人用来炝锅。手擀面炝山葱花,“刺啦”一响,野香能窜半道街,真是一家炝锅百家香。另一种,长在北坡,喜阴,喜潮湿;群居,一开就是一坡一坳。花儿是白瓣儿青蕊;青茎中空,质柔有棱,水分大;其香,是郁郁的辛甘。老家人用来做韭花酱。砸了梨,配了姜,碾碎了,辣味冲鼻。虽貌似汹汹,入口却是缠绵温柔。那滋味分了层次,密密层层析出,在舌尖儿上,一排排跳个集体芭蕾。瓶子里一封,嘿,这多半年的时光,给你调剂得有滋有味。

野韭花如雪如霜时,大庄稼还未成熟。村里人会抽空带了篮子布袋,上山采野韭花。采花前,大家先后定下了村里的青石碾。从碾杆处起始,一把把笤帚依次放好,这就算代表主人排好了队。一家挨一家,顺序杂而不乱。青石碾,敦敦厚厚看着一群人远去。

不到半天,人们又满身辣香先后归来了。收获多的,一布袋扛在肩头,硬挺得像一袋粮食。采得少的,也弄了一大包,口里嘟囔着点儿背,没碰到野韭花遍地的好地界。

女人们聚集在石碾旁,男人们也来伸个援手,后面“扑踏踏”跟着小孩子。他们送来了自家树上结的梨子、刚刚洗净的姜、青盐一袋子、白糖少许。女人们忙着洗韭花儿,挖梨核,刮姜皮,男人们就把碾杆插在了碾磙儿的木框眼儿里。

野韭花铺上碾盘,梨子切成块儿散上去,白糖青盐撒上去。男人开始抱着碾杆,咕噜噜地推。有小孩儿也来凑热闹,小小的步子跟不上,干脆吊在碾杆上打滴流,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乐此不疲。

碾磙子下,浓郁的辣香,挤出来,香彻云霄;青色汁液,流出来,染绿了碾盘。敏感的人,被辣出了泪,眼泪汪汪地拿着木铲子,将越来越碎的青绿色花饼子,往碾盘中间推一推。几转儿下来,韭花儿渐渐成末了,梨子渐渐成茸儿了,姜也碎了,盐和糖,寻无踪迹。它们在碾磙子下,缠绵相融成了一家子。

盆盆罐罐拿来接着,瓦缸陶瓮拿来盛着。一趟趟,搬回家。来自大山的花朵,被石磙子碾烂,怎么想怎么熨帖。

离开老家三十年,总也不忘韭花香。

逢秋天,我在城里总会买一簇韭菜花,拿梨肉与姜末混合了,在小蒜臼里慢慢捣。捣出的韭花酱,碧绿嫩黄,竟也是萦绕在记忆里的辛辣鲜爽。花酱入口那一刻,总能寻回一种气息,那么久远厚重的故乡味。

(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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