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戈
(作家,现居南京)
《长书当诉》
◎ 黛安娜·阿西尔/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旅途中的边角时间读的,目前读过的三本阿西尔里最喜欢的,严格的自我洞察,又不是自恋式的过度关注,有警醒,有批驳。书里记录了一些内心沉淀的琥珀时光,曲径通幽的心理角落,这个短平快时代已经贫瘠至此:不管在谁的书里,死的活的男的女的中国的外国的作家里……能看到那么一段,我都会生出感恩之心。
《如此陌生而奇异》
◎ 段义孚/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之前就注意到他对官能的敏感,现在看看他专门讨论这个话题。有种看《空间的诗学》类似的感觉。幽邃迷人,封面眼熟,后来想起那年带孩子去上海看过基里科画展,应该是他吧?基里科的空间处理让人印象深刻,它回应着这本书的副标题:“感官与审美的地理学”。
《喜鹊乔治》
◎ 弗里达·休斯/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听说作者是普拉斯和休斯的女儿,出于好奇买了一本来看,结果成了最近很喜欢的一本书。它具备自然文学的要素:科学知识、观察、对动物行为的解读,但又远远超出了自然文学的范畴。与其说是精彩的动物观察日记打动了我,莫若说是那种热情,不是一般自然文学书那种对大自然的热情,而是强烈地想去和这个世界产生情感关系的热情。拼命扎根在某物上,情感定居在某物上的热情。联想到作者丧母丧弟离婚,一路从亲密关系上滑落的背景,更深深地为人类执着于爱的努力而打动。
《疯丫头马迪根》
◎ 林格伦/著 中国少儿出版社
很喜欢的一本林格伦,它没有《长袜子皮皮》那种闪耀的主人公,没有《海滨乌鸦岛》的仲夏风情,也没有《吵闹村的孩子》那种清澈的童趣,但读者只要坚持读到《米娅》那章之后,本书就会闪现出它独具的光彩。正好最近也在重看《成长的烦恼》,里面的麦克在打工时,发现老板庇护作为白人的自己,愤而辞职,马迪根也讨厌学监的势利,哪怕学监在她和米娅打架时包庇自己,打压恐吓没爸爸的米娅……这才是成功的家庭教育。再看看学习成绩一塌糊涂的麦克,常常编点小谎话的马迪根,觉得这些和他们骨子里的正义感和对他人的爱心比起来,实在不算一回事。麦克也好,马迪根也好,在书里,电视剧里,都是越来越可爱的角色。
《该熄灯了》
◎ 雷蒙德·布里格斯/著 广东人民出版社
《伦敦一家人》作者的最后一本绘画诗歌集。前两天我在看另外一个绘本,那本是精神病院住院记录,从黑白水墨一直到出院时,作者笔下的画面渐渐有了色彩。而布里格斯这本则是铅笔线绘,衰老似乎就是这样的质地:模糊、混乱、不受控制的滑落。失去一切:妻子、体力、自控力、我们的时代。“要经过多少生命,才能不对一把菜刀感伤。”人生在落幕时,原来是黑白的。
曾园
(诗人,现居广州)
《洛阳在最后的时光里》
◎ 唐克扬/著 广西师大出版社
去京都旅游的朋友,回来谈论美景口若悬河,但他们未必知道京都模仿的是洛阳。京都至今保留“洛中”、“洛西”、“洛北”等分区。日本人称进京为“上洛”,返京为“归洛”。日语中“洛陽”仍为京都雅称。我是心怀感激读这本书的。有朋友觉得作者写法学术性强——苏轼曾评价李贺写诗“所得少而所失多”,“读之令人不欢”。如认真花些力气去读这本书,所得一定不会少。
《如何从敌人身上获益》
◎ 普鲁塔克/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这本书是西方常见的《论XX》文章的合集。以《论友谊》为例,普鲁塔克写过,西塞罗写过,后世的培根也写过。在跨时代的同题竞争中,普鲁塔克的文风很明显,精致、幽默、洞见迭出。这是他至今仍然充满活力的原因。
《容安馆品藻录》
◎ 范旭仑/编 本事出版
本书体例以人名为章节,比如“周作人”这一节下的内容是钱锺书在不同文章、笔记中评论周作人的文字。令人惊骇的是,有些笔记未必是钱先生写出来准备公之于众的,有些批评文字极其犀利,令人瞠目结舌。举一例,有本《人境庐集外诗辑》,钱先生在书边评价是“目无珠,心无窍,胸无墨”。后来相对客气的评论出现在《谈艺录》中,书的编辑者在《中华读书报》中作出了解释。这一章节完整复原了事件全貌。
《深渊与繁星》
◎ 王晓渔/著 广东人民出版社
这本新书有个特点,绝不蹭热点。谈人的那一章中的常玉、朱英诞可以说是知者寥寥。谈事的那一章中论及电影《山楂树之恋》,话题已冷,作者拈出“最干净”三字,与导演旧作歌颂秦始皇的《英雄》主旨加以并列,让我们看清“干净”与《商君书》提出的“朴”之间的关联。与友人通信部分尤其令人动容,在这个时代写不空洞的信,实在是有诗意的一件事。
《青山隐》
◎ 包倬/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这是包倬的第一个长篇。你读几段就会知道这不是一本AI可以分泌出来的小说。父亲青山病了,“谁的父亲不生病?”儿子从城市返回乡村,去找寻(并接受)父亲的病因,因此发现父亲一生中隐藏的不堪往事。
与大热的东北小说不太一样,西南小说无精心编织的巧合叙事,无时代强烈印记。他们寻找片段,拼接一个个画面,不以幽默的态度让自己释然,而是思考种种瞬间呈现出来的荒诞与悲凉。
陈卫华
(记者,现居合肥)
《鼓词选》
◎ 赵景深/编选 古典文学出版社
我小的时候,农村冬天农闲时,会有说书人走村串乡讨生活,说的就是鼓词。说书场在我们村一位鳏夫家。吃过晚饭,跟着爷爷去听书。这本《鼓词选》,用韵文来讲故事,颇具传统风味。
《万物发明指南》
◎ 瑞安·诺思/著 中信出版集团
这本书的作者脑洞大,他希望为世界准备一本书,哪怕人类文明瞬间毁灭,幸存者也可以照着这本书,把人类的所有文明成果都重新发明一遍。它还教会读者,穿越之后,该怎么判断自己身处在哪个文明阶段。另外,万一回到了连语言都还没有出现的蒙昧时代,该怎么发明口头语言、书面语言、数字系统等。
《犹太人四千年》
◎ 保罗·约翰逊/著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犹太教是对这个世界影响最大的宗教,从它衍生出了其他的重要宗教。犹太人曾经长期只有民族没有国家,就像一碗水倒进大海,各奔东西却能一直保持着自我。历史上很少有民族像犹太人一样经历过种族灭绝式的大屠杀。犹太人1948年建国后,以仅仅2.5万平方公里的实控区,一千万人口,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活成了沙漠之花。如果要全面客观了解犹太人的历史和现状、宗教和文化,这本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法西斯谎言简史》
◎ 费德里科·芬切尔斯坦/著 辽宁人民出版社
这本书开篇很有意思,摘了三句话展示,有意思的不是这三句话,而是这三句话的主人:特朗普、希特勒、墨索里尼。不过,作者并没有把法西斯主义者指认为唯一的撒谎者,而是认定凡是有政治的地方就有谎言。他认为,以更大的善为名掩盖真相,是大多数(如果不是所有)政治史的标志,自由党人、君主、民主党人、僭主也屡屡说谎。这本书要阐明的其实是法西斯主义者撒谎的与众不同的特点。理解了这一特点,也有利于理解法西斯主义本身。
《愚蠢心理学》
◎ 约翰·马里昂/编 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谎言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有很多原因,愚蠢的存在就是其中之一。有时,说谎本身就是愚蠢的。有时,相信这个谎言才愚蠢。我们每个人都说过蠢话、干过蠢事,但不代表愚蠢不该被抵制。这本书不是一本系统性的理论著作,而是一本不同学者关于愚蠢的“论文集”。
米肖
(编辑,现居合肥)
白露之后,忽然消失了躁气,季节渐有了神性,整个世界陷入更深的寂静,如在万顷森林,时间如松针簌簌而下,踩上去松软无声。秋凉季特别适宜读书。
记不住哪位名人讲过:死了就没法读《安娜·卡列尼娜》了,真遗憾。似乎丰子恺也说过类似的:死了就读不了古诗了。
这样的秋阴天气,也正适合阅读古诗。《古诗十九首》,《诗经》,陶潜,杜甫,李商隐。无穷的沉浸无穷的颤栗……如若看古建,寻觅古人的气息,深深体恤着古人真挚的情感并与之共鸣。
今人再也没有古人那样的心境了。只要翻开古诗读读,一颗心似乎洇染了古气,变得厚重起来。那一句句古诗像给我们的心性镀了一层光,连走起路来也都是金光闪耀的。
秋阳同样具有金子的质地,橙黄的黄,沉甸甸的,像掂一枚石榴在手,有压箱底的厚实感,每想起未知的将来,心里一派笃定,极少彷徨,更无患得患失之心。
秋天是促人思接千里的季节,无所不在的风,如若一匹匹绸缎,细细的凉凉的滑滑的,做什么事情都从从容容的,何况读书呢?
《成为张爱玲》
◎ 黄心村/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国内外解析张爱玲作品的书籍万千,多为牵强附会的平庸之作。黄心村作为独特的少数,她带着一颗体恤怜惜之心,将张爱玲剖析得丝丝入扣,令人时而会心莞尔,时而肃然起敬。钩沉史料,精读文本,凭借第一手资料、文本互证,栩栩如生勾画出许地山、弗朗士等人在港大时期的张爱玲世界的出现,激发起人的好奇之心,势必也要加入到对于张氏作品的逐一溯源之中。黄心村教授当真又创造出另一个张爱玲。
《契诃夫短篇小说精选》
◎ 契诃夫/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契诃夫作为一位短篇小说圣手,他的地位无人撼动。经典有茁壮的生命力,隔几年重读,总有新意。鲁迅《故事新编》亦如是。
《我的美食手帖》
◎ 高峰秀子/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高峰秀子四岁时被养母推出去,拍戏养家。仅仅上了一个月的小学。一边拍片,一边自学。再后来,因热爱美食,与丈夫吃遍天下,写下许多美食随笔。她的文字里,没有一丝阴影,只有生的欢欣。把苦难咽下沤一沤,成为生命的腐殖土。
《父亲的道歉信》
◎ 向田邦子/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日本人最不想遗忘的传奇女作家,因坠机事件早逝。不曾读到过还有比向田邦子更要幽默的女作家,以甜蜜的笔触回忆过去穷乏生活的艰辛之苦。这也是她罹患乳腺癌后瞒着父母创作出的一部散文集,也是最经典的一部。她不愧为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电视编剧界的女王,作品达千部之多,也被称作日本的张爱玲。
《秦淮之夜》
◎ 谷崎润一郎/著 万卷出版有限公司
非常好奇外国作家视角下的中国究竟是怎样的。游记如《西湖之月》《苏州纪行》,反映出作家的趣味喜好。《上海交游记》《上海见闻录》,则记录下谷崎与田汉等上海新文学作家的往来细节。作家先后两次游历中国后,写下的游记、日记等作品,正是他在山水衣食中细品“中国趣味”。一如作家自己所言:“中国趣味依然顽强地根植于我们的血管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