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策划】报复性旅游,香吗?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3-04-03 09:52:27

到别处去挤挤、看看

◎南窗

大约是前年,我想去次泰山。约好了旅伴,看好了路线,连酒店都订好了。不料被疫情耽搁下来。这一耽搁,就是快两年。

今年春天,再没有什么阻碍出门的事了。我又约了当年的同伴,正准备订火车票订酒店去登泰山,不小心看到了热搜。

那条热搜里,泰山从山脚到山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甚至连山顶的厕所,也塞满了过夜的游客。

没什么比爬山人多更劝退的了。我俩静悄悄偃旗息鼓,谁也不再提去泰山的事。

其实何止泰山?身处东部,中国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太容易体会到何为“人多”了。周末的南京夫子庙,苏州博物馆,西湖断桥,乃至长沙的黄兴路、武汉的江滩,随随便便就能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排队三小时吃顿饭稀松平常。

即使在本城,周末,任何一个有草地的公园都成了帐篷王国;连一个城郊毫无配套的湿地公园,因为游客太多都凭空兴建起了一个“集市”,开着面包车卖咖啡的、卖糖葫芦的、卖豆皮章鱼小丸子的、卖大鱿鱼的、卖烧饼的、卖蛋卷的、卖饮料的、卖水果的、卖气球玩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

今年,大学生“报复性出游”频上热搜,什么三天打卡五个城市,年轻人体力好,从早七点到晚十点,他们的行程让人看了都害怕。上周末我带孩子去一个蹦床公园玩,赫然发现,就连这种塞满了学龄儿童的地方,也充斥着不少大学生,兴高采烈地蹦来蹦去……这得憋成啥样了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加入了周末出门旅游的大军。周五晚出发周日晚回来,48个小时也够玩不少地方了。为了避让汹涌的学生大军,整个2023年,我都打算避开长三角以及一切省会及网红城市。毕竟,在这些城市之外,中国还有大把的美丽小城可以选择。西南和东北的“人多”,与长三角的“人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我所体验过人最多的两次旅行,一次发生在春节的夫子庙。我带着公婆和小孩,坐着地铁勇敢地冲进了夫子庙附近的街区。当逐渐接近秦淮河时,我开始后悔了。人群汇聚,摩肩接踵,小孩必须得扛在肩膀上;走了一会儿,我果断指挥一家老小冲进街边的一家汤包店,守了一个位子,坐下,点了两笼冰冷的汤包。我们坐着、喘息着、歇着脚,当我建议我们及时撤离返回酒店时,得到了全家的赞同。我们草草结束了这次秦淮河之旅,甚至都没等到晚上亮灯。

另一次是去长沙办事。晚上,我们和朋友们一起吃宵夜、吃完宵夜去唱歌,凌晨三点的黄兴路步行街,过马路的人挨挨挤挤……长沙的夜生活令人赞叹,哪怕长三角也多有不及。这也是前些年的事了,如今纵然想感受夜生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及了。

有一颗出门旅行的心真好。如今的生活高度同质化,好像在一个个模块里工工整整地运转。旅行打破了这种工整,人嘛,有时需要把自己连根拔起来,到别处去看看。

去临安

◎项丽敏

正午抵达临安。一辆等候多时的车将我载入此行目的地——高虹镇龙门秘境。

从地图上看,龙门秘境就是一条游龙,龙首在大山村,龙身在龙上村,龙尾在石门村。

入住的民宿在龙上村。

民宿有个怀旧民谣感的名字——垄上行。由民宿主人引领,至一扇深棕色木门前,开门后,主人将钥匙轻轻搁在茶几上,嘱咐我先休息一会,退出门去。

半日路途颠簸,有点困倦。将包放下,进卧室,一整面墙的落地长窗进入视线,窗外石板小径,小径之外是花篱笆。再远处,是翠竹山林和一面形如神兽的岩壁山峰。将窗推开,一股带着山野蓬勃气息的草木味道闯进来。忽然舍不得睡了,不如烧壶水,泡杯茶,于窗前席地而坐,静静看着,呼吸着,也是一种休息。

客厅茶几上有两只小茶罐,一只瓷的,一只玻璃的,分盛着云雾野茶和金丝黄菊。

在垄上行民宿,只要坐下,就有一盏皇菊放在面前。一种随时随地的礼仪。不止是让你解渴,更是让你品赏。让你在一盏菊花面前观照内心,沉静下来。

皇菊在玻璃盏里的样子,和在枝头上没有区别,徐徐舒展的花瓣,香气没有丝毫减损。主人说,这金丝皇菊一次只泡一朵,最多两朵。要用沸水冲泡。只有沸水才能唤醒花朵的灵魂,如同重生。金丝皇菊就产自龙门秘境,云雾野茶也是。好味道的茶恰恰是野茶。饮一杯野茶,就是饮下一座春山。

喜欢下雨之后的竹林,雨雾从竹林里旁逸斜出,缓缓飘移,白绿相映。走进竹林,会听到细细沙沙的声音,像看不见的精灵走在竹叶上。不小心碰到竹子,就会有上百颗水珠滑下来,砸进你颈窝。竹林里的气味也很迷人。竹的清香,野草花的甜香,植物根茎的苦香,和薄薄的雨雾一起弥漫着,游荡着,悄然浸润你。

夜里忽然醒来,听见山间虎豹吟啸,屏息再听,又似流水在静夜的跌宕。

五点钟光景,鸟儿在门廊开始晨歌。起初以为有四五只,听了一会,才明白是一只鸟,着迷般模仿着不同鸟类的啾啭。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起身拉开窗帘,曙色微蓝,西边的天空,淡白的月亮低悬,安谧又孤独。月亮下面,狮子山如金色神殿,矗立在那里。

在大山村林家塘,经过一户农家门口,主妇在烘笋干,正用锅铲翻动烘箱里的笋干,说话间就铲出一把。笋干金黄,闻之有奶香味,入口时又有一股水果的鲜香,口感柔韧,有嚼劲。

主妇家门口放着一篮鲜笋,笋壳毛茸茸,带着水珠,刚从山上挖下来的。

临安人好食笋。闲坐喝茶,必有一碟多味笋丝,或卤煮花生笋干。吃饭,以笋为原料的菜就更多,鲜笋煨鸡汤、火腿炖笋、腌包菜炒笋丝、毛笋衣烧尖椒……食罢,正欲起身,厨娘又端来一盆盐煮笋——整根的笋,剥壳后用盐水煮熟,做法简单,保存了笋的山野原味。忍不住又吃了几根。

去定云寺,山门台阶上,遇见寺中老僧,背着个大喷雾器,弓着腰,匆匆下台阶。

知道我们要进寺,双手合十行礼,说地里种的庄稼发了虫灾,去喷点药,让我们先去寺里,自己倒茶喝,茶就在厨房外的廊间里。四处闲看,不知过去多久,僧人还没回来,有人提议下山。

出山门,在遇见老僧的地方,又遇见老僧,招呼我们随他一起进寺喝茶。

那就随缘,回寺里喝杯禅茶。

离开垄上行的时候是凌晨,日光刚好照亮狮子山,村庄屋顶的炊烟还没升起。一切静悄悄的。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也没有人离开。

去武汉看樱花

◎小麦

乍暖还寒的三月,我在最暖和那几天去了武汉。

不知道这算不算给所谓疫情后的报复性旅游增加了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但对我们中年人来说,安于现状成为本能,每次出行很难说走就走,必须是“时不我待”的需要。

经历了这三年,世事无常成为喘息稍定后的一句喟叹,在无常的生活中寻找一点稳定的可能,似乎成了这次大家玩笑着提起,最终却真的成行了的最重要理由。

毕竟,在被封印的那些日子,出行的计划几乎消失殆尽。出去走走,仿佛是对是否回归正常生活的检验。是的,我们的生活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原状,如同惊滔骇浪后的大海,平静如波。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还会惊叹它是如此之美。现在我的生活状态,也大差不差,一如既往恒定的样子——运动,工作,阅读。是一个普通人默默的生活,但确实也可以被命名为美好的生活。

旅游这件事,用我妈的眼光来看,既花钱,又劳累,难以理解。所以,她从来不考虑旅游,免费的,尚且拒绝;自费的,更不可能。但作为曾经的一名资深旅游达人,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觉得,这其实就是体现了一种对生活的热情。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生活在别处,是一种逃离和必需,坚定地要与当下现有的一切划清界限,哪怕只有几天时间。故,在当时生活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也积极跑了很多地方,甚至不乏徒步三峡、徒步虎跳等这样比较高难度的体验,后来经济略微好转,穷游的程度减轻一点,可以开车自驾去一些地方。有一年国庆,租车去了四姑娘山、稻城亚丁。另一年的国庆,自驾去了环青海湖以及甘南。

这次武汉聚会,是旧同事相约。二十多年前,我们在那个春天因特别的缘分一起在长沙呆了一个多月,然后,又如蒲公英一般散落各地。这些年来,很多人已经下落不明,但也还有十几个人活跃在微信群里。这次腾出时间和精力相聚的,不过区区六人而已。

选择武汉,当然是因为在武汉的旧同事最为积极热情,再者是正逢三月,武汉的樱花不是全国有名嘛。当然最重要的是,武汉有着地理优势,九省通衢之地,算是交通最为方便,旧同事们不论从深圳,还是北京、厦门过来,都算比较方便。尤其我从合肥,托高铁的畅通,居然不需要两小时就可以抵达。回想当年同样的旅程,我必须要坐一个晚上的卧铺列车或是六个多小时长途大巴,当下的幸福感,真的是毫不夸张的强烈。

武汉的两三天,算是玩得很开心啦,毕竟,这样的叙旧性质的聚会,只要有彼此第一面眼光相遇时的惊呼、大笑以及热情拥抱,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当然,我们也在东道主的周到安排下,全方位体验了武汉的美食与美景。武汉的早餐很有名,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面窝,其实就是油炸饼嘛。至于热干面和蛋酒,也在印象中一直保持着的美味。说到最后,还是江湖菜最合我的胃口,武汉菜还可以,不够麻辣,但也算重口。

景点也去了不少,东湖什么的不在话下,开车直接进了武大看樱花。那一条樱花大道可谓云蒸霞蔚,名不虚传。去了网上正火的景点——昙华林。夜游哦,确实感觉别有意趣,值得转一转。还去了樱花园,赶大早去的,避开了如织的人流,顺便还坐了那个摩天轮。下午则去了武昌老城区,老街很有特点,到处是名人古迹,人也并不多,走走停停,蛮闲适的感觉。江边走一走,远远看一桥飞架南北,不由遥想主席当年长江游泳的雄姿英发,感叹历史之迢遥。

总之,春天的时候,能出去走一走,还是蛮开心的,尤其这种聚会很难得。这个春天的出游,应该与我们留下的照片一样,是永远的美好了。

行到桐庐

◎许冬林

去桐庐。水碧山青,桐庐未施脂粉,是天然的清美。

早年读《与朱元思书》,“风烟俱尽,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从此念念不忘桐庐。在心里每默念“桐庐”两个字,便觉得有一种草木的清气在眼前袅绕,这清气里还杂糅着晨晓时分富春江上的水气雾气,以及飘渺无可辨的仙气。

日光明媚,船行富春江上,倏然忘记今夕何年。只见青山叠叠,一座携一座,次第相迎。山势英俊清朗,皆有一种儒雅之气。立船头,长风抚弄长发长裙,令人恍惚有驾着凤凰的轻盈和飘逸之感。抬头,两岸高山上的林木丰饶幽深,想那里必有梧桐枝。也许,那片片在阳光下熠熠生出光泽的,便是梧桐的叶子。一片叶子上栖一只凤凰,在富春江,在桐庐,人人都是神仙了。

在严子陵钓台候船,坐在山脚下歇凉。时有细泉流淌之声泠泠不绝,寻看去,原来是一截毛竹接上了山上的一股瘦泉,泉水入潭,潭上有亭。我闭了眼痴想:这样一个好所在,若能在这里置上一壶茶、一副棋,往云中招手,定然能邀来几个神仙一起逍遥。身后,林间有鸟合声长鸣,那声线悠悠荡漾无止尽,其间还夹杂着草间虫子的唧唧细唱。青山不老。青山哪里会老啊!江水长,林木深,虫鸟不息,青山永不老。与青山为伴为邻,人也不老了。

人间幸有富春江!坐船游富春江时,我的心里老是冒出这一句话来。是啊,如果没有富春江,又哪里会有这两岸青山湿淋淋的灵秀!哪里会有《富春山居图》的浩淼风雅!游罢严子陵钓台,回去,日光下的江水依然是活泼的,远望一片澄碧,到了船头,但见它们翻腾跳跃,白色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如银龙舞动。水声哗哗,清脆悦耳,如少女在林间的笑声。

但富春江到底还是静的,静如处子,静如诗人研墨握笔前那凝神时的安静。夜晚,坐船行于富春江上,月色朦胧,两岸青山寂然如砚,中间江水平静幽深如墨,大自然年年月月都在作一幅富春山水图。我们坐在船头,坐在水和天之间,船头偶有水花溅上来,濡湿衣裳和皮肤,潮凉而柔软。那一刻,惟愿自己是江水里的一颗卵石,或者是一尾银色的小鱼,就这样被江水养着,月月年年,天长地久,没有幽恨。就像这江水养出来的月亮,月亮里的嫦娥。是的,桐庐的嫦娥在一弯弦月里,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光洁莹润,没有幽恨。

桐庐的山水,令人忘忧啊!

画家叶浅予是桐庐人,在富春江畔,有他的故居,只是我步履匆匆未能进去瞻仰。好在,在叶浅予纪念馆,见到了他的绘画作品。他画头上顶碗跳舞的新疆姑娘,画敲长鼓着朝鲜服的延边女子……一个个,裙袂飞扬,眉目顾盼有神,令人观之心思不觉一动。叶浅予活到八十多岁,画到八十多岁,艺术面前,画家永远年轻。又或者,是桐庐的山水灵气,滋养着一个画家不断创作下去的激情。

李可染的画《家家都在画屏中》画的是桐庐的芦茨村,墨色浓淡的高山层层叠叠,黛色的林木点染其间,山脚下卧着一个渔村,粉墙灰瓦。水边,赭黄的木桥横跨溪水两岸,芦苇摇曳,渔船归来……那画里,氤氲着一层清浅的湿意,是江南的飘着墨香的湿。在那幅画里,我仿佛看见自己,住在粉墙灰瓦里的自己,或者是还没放学归来还没走上木桥的自己。是少年时候的自己。是未老的自己。

是啊,来到桐庐,发现一切未老。红尘扰扰,为名为利,几时能得放下!八千里路云和月,也许,行到桐庐的这片山水里,便欣然忘老了。如画山水和诗意栖居,令人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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