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作春
壬寅夏月的一天,我所在的一个专门出售古旧书籍的微信群里上传了一张相片。售卖主人有一段话:此照片是著名大写意画家萧龙士先生在指导学生画画。我八十年代初跟着龙士师习画,哪能不认识师傅!显然,照片上的老者只是很像萧先生,而绝非是老师。
但照片上的老者,仙风道骨,一定不是平常之人。安徽的微信群,在安徽收的旧物件,照片上的老者一定也是安徽的某位大师。
恍然间,想起黄宾虹大师说的一句话:“秋声乃画界良工神医,确有起死回生之术,妙手回春之功。”会否是国宝装裱大师,省博物馆的洪秋声老先生?我将照片发给一位曾是洪先生徒弟的老师,得到了肯定答复。
我告知售卖照片的群友。群友得知真相后,也很高兴,一张照片终于有真相。
洪秋声是字画裱褙专家,人称古字画的“神医”,装裱过无数绝世佳作,如宋徽宗的山水、苏东坡的竹子、文徵明、唐伯虎的画。几十年间,经他抢救的数百件古代字画,大多属国家一级藏品。他费尽心血收藏的字画,于“文革”中只落得“四旧”二字,被付之一炬。事后,洪老先生含泪对人说:“一百多斤字画,烧了好长时间啊!”
安徽古字画装裱修复技艺,源于苏派书画装裱技艺,广泛分布于安徽地区,以安徽博物院为依托,在省内多个市级博物馆建立古字画装裱修复工作站。建馆伊始,洪秋声应邀来省博物馆开展“国宝”修复,古字画装裱修复技艺得以在安徽生根,并以“师徒相承”方式传承至今。
洪氏家族的装裱史有100多年,经历5代人,形成了有别于苏派的安徽古字画装裱修复技艺。多年来,第四、五代在安徽博物院从事古字画修复,承担多项书画修复项目,保护了大量古旧字画,安徽古字画装裱修复技艺在他们手中得以发扬光大。
在查阅了洪先生的资料后,出于对装裱和书画事业的尊重和仰望,我决定购入这张照片,不能让有着记录历史的照片流于非地。我收藏它,并且尽量能够查阅出当时拍照片时的故事。也许,这张照片上的年轻人早都是国家古字画修复大师了。
我问了很多人,想知道照片上的每个人,以及有更多的故事,可一直不能如愿。如果将此照片赠送给洪大师的后人,一定会发挥出更多的意义和更大作用,我便发了朋友圈寻找洪家后人。
朋友圈发出后,第一个反馈消息的,是著名美学家郭因的女儿胡迟女士,她帮我找到了洪秋声大师的孙子——省博物院书画修复专家洪夫龙先生。洪夫龙先生如是说: 谢谢谭先生对装裱和书画传统事业的热情。
合肥市文化馆原馆长、非遗专家刘浩老师也传来了好消息,他找到了安徽省级非遗传承人,洪氏装裱第五代传人洪富庚先生。洪富庚说:照片上的老者是我祖父,父亲在1975年全国字画装裱培训班学习历时三年。如今,学员匀是各省中坚力量。
随后,画家许楠先生也发来消息,他介绍了一位洪氏古书画修复装裱的传人,墨古山房装裱技师刘静先生。刘先生激动地说:幸会!昨晚王逸群老师和许楠兄都转发给我您发的一张照片。冒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洪氏装裱的嫡派传人,我师父是叫洪富庚,是洪秋声太师爷的嫡长孙。昨晚看到照片,是我秋声太师爷,我有个不情之请,谭哥能否将此照片转让给小弟,费用您说,我想替我师父收下交还师父。当他得知我已经先答应无偿赠送给了洪夫龙先生后说:好的,是我的师叔,都是洪家后人,一样的。
看到这么多为我寻找洪氏后人的老师,很感动,本来是一件平常的小事,却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心。正是这样一个个有情操、有担当的文化人,才使我们中国无数的传统文化得以保留,发扬和光大。
一张普通的照片映射出一位装裱老师对于祖国文化事业的贡献,不是一个人,而是几十人、几百人;不是一代人,而是第五代、第六代……
清朝同治、光绪年间,丹阳西门外马陵洪家村洪授清在苏州学习装裱手艺,逐渐成为清朝光绪年间著名的“苏裱”师傅,专裱宋元精英书画,首开古字画修补之先河,为提高我国装裱技艺,为中国古书画艺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当时上海新闻报以及东京伦敦等地的报纸都报道过他的精湛技艺。受父亲的影响,洪授清的儿子洪秋声16岁就继承父业远离家乡,只身到苏州学习苏裱技艺。在上海“翰墨林装池”打过工,在苏州开过“宝古山房”裱画店。解放后到故宫博物院从事古字画修复。上世纪五十年代,因安徽省博物馆古字画修复人员匮缺,洪秋声来到安徽省博物馆。经过他抢救的古代珍贵字画,就有数百件之多。洪秋声为了我国的文物保护事业奋斗了整整七十个春秋,默默无闻地献出了自己毕生的心血。古字画的揭裱是苏裱的一大特点,洪秋声作为苏裱的传人,抢救了许多濒于灭绝的国宝。其中包括1977年成功揭裱江苏溧阳发掘的一座宋朝墓葬中出土的宋人用白金手抄的《金刚经》。
安徽省博物院这样评价洪秋声先生:我院书画文物装裱修复技艺亦师承洪秋声大师,与苏博书画文物装裱修复技艺一脉相承。上世纪 50 年代,洪秋声大师响应国家号召,来安徽支援文博事业,在安徽工作期间修复揭裱名画不下数百件。其子洪德兴、孙洪夫龙也一直留在安徽博物院从事古书画修复工作,这也使安徽博物院的书画修复技术在全国处于领先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