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美文】一转身麦子黄了
来源:安徽商报 责任编辑:张雪子 分享到 2025-05-26 09:31:33

小满节气,麦田的颜色开始发生渐变;眨眼到芒种,空气里阳气鼓噪,金光耀眼。毕飞宇写:“麦子黄了,大地再也不像大地了,它得到了鼓舞,精气神一下子提升上来了。”

大地麦黄,使人兴奋。

青麦猛长,是从春分开始的。那时地气被麦苗导引着,一路攀高,开始喷薄样的上升。那也是麦苗子最靓的阶段:细直的茎,修长的叶,晶莹的秆儿,整株儿麦苗如青玉般曼妙。麦越来越青,到立夏,已近乎蓝,还抹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灰。旗叶柔韧,迎风招展;幼穗从叶鞘鼓胀而出,嫩如青豆。麦芒柔长,黏住一群神秘“小虫”;而麦壳恰吐出根根细丝,细丝挂两枚颖片儿。麦子在悄悄地扬花受孕。

总有风小心地吹着,细致地吹着,正好吹展了蜻蜓的嫩翅,搬动麦的花粉。它柔,它稳,它轻,叫你感受不到一丝尖锐。它肉虫样蠕蠕爬过你的臂,也轻微得疑心。

麦田外的树,日渐深邃,叶底鸟鸣三两声,像新发的芽,邈远,安逸。油菜的青荚,像电影《芳华》里的女舞者,一个接一个搭在前者肩上,顺势,倾过去倾过去倾过去。嫩蝉初上树梢头,还没学会发声;小溪里蝌蚪正在变形。

布谷鸟的叫声响起来了;像金梭投进空气:割麦插禾……回声,像彗星拖着长尾划过,空旷的画面有了一种宇宙感。

在田垄与田垄之间,村落与村落之间,小山与重峦之间,槐树与槐树之间,开始发生色彩的渐变。那局面,好似是谁操一把无形剪刀,嚓嚓嚓,过去,嚓嚓嚓,过来。剪一溜浅黄,一溜墨青,一溜苍黄。雀舌般的秕仁儿,正日益丰盈;差不多成为合格的粮食了。

有人靠近麦田去望闻问切。挑一个麦穗,搓搓,吹去颖壳,拂去麦芒儿。光洁晶亮的麦仁儿,抿着嘴唇,袒露在掌心。它嘴唇抿得紧紧地,仿佛一开口会泄露天机。

一年最好的阳光,倾泻下来,瀑布状,绸缎状,从天幕直接垂挂。厚度和力度都够份儿,响脆地覆在麦上。此时的麦子,进入了最美年华,它们安守内心,养精蓄锐,从青嫩到饱满,从青绿到金黄,完成生命的点睛之笔。

麦田里一天一个样儿,一晌一个样,一个时辰一个样儿。

终于,麦芒奓开,麦穗勾头,都能听见麦粒在壳中摇晃发出的“唰啦啦”了。

铺天盖地的黄泛起。那种浩瀚的黄、壮烈的黄,来自淡绿、翠绿、乌青、青灰、斑驳、淡黄,最终成为金光灿灿的黄。麦子的黄,和阳光的黄,相融相叠,四下折射,成一种流荡、一种旋涡、一种逼迫。索索索索,麦和麦在耳语,麦和风在耳语,麦和阳光在耳语。你听到它们耳语的同时,也觉察到了它们的呼吸。它们吸进去的是热气,呼出来的是凉气。呼吸之间,宽阔厚实的香发散出来,是原香,是毛香,是让人幽幽融入其中的熨帖之香。

这让村庄高度兴奋,也让村庄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这让村庄极度紧张,又无边落寞,踌躇犹豫。彳亍彷徨中,村庄终于人马出动,收麦了!

麦田里,飘动的草帽像黄荷叶,一圆一圆在麦浪中漂浮着。人们用镰刀揽过一大片麦子,左手接住,右手的镰刀一提一旋,嚓,地面就空出一片,扑腾着醇香气息的麦子躺入臂弯。在镰刀一吐一吐的亮光里,地上旋起小风一样的尘烟……

广阔天宇下,无边麦田里,一人简直就是一蚕啊,一线线啃噬着橙黄的“叶”,一行一行,一垄一垄,一片一片。麦地开始出现残缺,一行、一垄,一片、一块……

如今收麦,再不似以前:收割机开进麦田,一往无前。一排排麦子,腰一挺,头一伸,进入了转轮之间。田里的麦子瞬间被割掉头颥,被拦腰割倒,麦粒流水般上了传送带,刷刷倾泻进旁边的车斗里。

就像一个短暂迅忽的梦,麦收转瞬结束。

不管怎么说,把父老兄弟从艰苦劳作中解放出来,总是让人心头无比欣慰的。田野里有麦香,一年年有麦面吃。这日子多么踏实。这踏实,不从别处来,就来自那醇厚、朴实的麦香。

(米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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